就在这个时候,大夫走了出来。
徐春妮顾不得跟其它几个孩子说话,赶忙迎了上来。
安妮也快步走到近前,急声道:“大夫,怎么样了?我、我闺女没事儿吧?”
“没事?”大夫没好气的说道,“幸好送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会儿,孩子就没救了!”
“没、没救了?”
秉承着不能崩人设的原则,安妮尽责的扮演着原主,她不敢置信的问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不、不就磕了一下头吗,怎么就没救了?”
徐春妮也被吓得够呛,虽然她没说这话,但心里也有些质疑。
别看她借着孩子的事闹了一场,但她其实很认同丈夫的话。
这年头不比几十年后,家家都只有一个孩子,别说打得晕过去了,就是轻轻碰一下,家里的长辈也会心疼的送医院。
在当下,孩子们都是散养的,就是心疼孩子的父母,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太娇气。
磕一下,摔两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徐春妮之所以会发飙,完全是因为周爱红的伤不是自己摔的,而是婆婆用擀面杖打得。
她吵着要把孩子送医院,也是想加重婆婆的“罪名”,而不是真的觉得小女儿有危险。
可现在,大夫却告诉她:幸好送得及时,否则孩子就没命了。
徐春妮的脚都软了,后背一阵冒冷汗。
“孩子头上的伤倒不严重,真正要命的是孩子营养不良。”
说到这里,大夫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看向安妮的目光更是带着几分谴责,尤其是看到安妮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鞋子也是当下最流行的3520布鞋,这幅装扮,明显就是家里不缺钱的啊。
怎么就让一个三岁的孩子营养不良了。
现在已经七四年了,普通百姓的日子虽然还是挺清苦,但绝对比自然灾害那几年强多了。
可能吃不到多少细粮,但夹杂着粗粮,总能吃饱的。
再说了,一个三岁的孩子,胃口也不大,大人嘴里省下一口,就能把孩子喂饱。
偏偏刚才那个孩子,饿得就剩一口气了,结合她的性别,大夫只有一个结论
“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好歹也是咱们机械厂的职工,怎么能重男轻女?”
“没,我没有重男轻女,我、我也心疼我家红红,否则我、我也不会把她送来医院。”
安妮被大夫说得面红耳赤,嗫嚅的说道,“平时看着孩子都挺好啊,看她吃饭的时候,也、也”
等等,家里吃饭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来着?
哦对了,家里孩子多,八仙桌上根本就坐不开,所以四岁的周爱党、三岁的周爱红还有周二勇的侄子周爱强都是跟由梁老太先行喂饱,根本不上桌的。
那时候,周二勇看到梁老太每次都蒸满满一碗鸡蛋,便以为是给三个孩子分着吃。
他哪里知道,那一碗鸡蛋羹全都进了周爱强的肚子,周爱党和周爱红只能喝点儿糊糊。
周爱党还好点,他到底是个男孩,梁老太有时也会从周爱强的饭碗里拨出一点儿鸡蛋羹给他。
但周爱党懂事,看妹妹拼命吸着口水,不忍心,就悄悄分给妹妹吃。
本来就不多,他再一分,也就每人只吃一两口。
两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几口杂粮糊糊和这时有时无的蛋羹怎么够营养。
时间久了,可不就营养不良了吗。
以前周爱党也是饿得面黄肌瘦,还是今年上了育红班,能在外面吃顿午饭,这才稍稍长了点儿肉。
“……这、这”安妮似乎想明白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情也无比复杂。
安妮都想到了,本就怀疑梁老太偏心的徐春妮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嗷的一声扑到安妮身前,双手握成拳头,拼命的捶着,“周二勇,你听到了没有,我的红红都被你妈养得快要饿死了。呜呜,你还说你妈好歹为我们带大了孩子,她、她就是这么给我们带孩子的?”
安妮被捶得连连后退两步,她心绪大乱,仿佛还无法接受自己母亲居然苛待几个孩子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啊,妈最疼我,怎么会虐待我的孩子?”
“怎么不可能!你看看周爱强都胖得双下巴了,可我的爱党和爱红,个个瘦得跟小鸡仔一样。”
徐春妮那个恨啊,她恨婆婆恶毒、狠心,恨丈夫愚孝、耳根子软,更恨自己糊涂,居然为了所谓的贤名,而让自己的孩子忍饥挨饿。
“周二勇,我给你说,你赶紧把你妈送回老家,她不走,我和孩子走!”
许是大夫的话吓到了徐春妮,一想到自己的闺女差点儿被饿死,徐春妮的心就如同刀绞一般。
她这次算是豁出去了,大不了就跟周二勇离婚!
“春妮,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安妮原本脸上还带着愧疚,可听了徐春妮的话,顿时生出几分不满,“她是我妈,给咱们带了十几年的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让徐春妮一口啐到了脸上,“呸,你还说‘带孩子’,她都快把我闺女饿死了,你还感激她?行,看来你是要选你妈了。好好,那你可别后悔。”
徐春妮用袖子抹了把泪,扭头对四个孩子说,“爱国、爱军、爱敏、爱党,我要带着红红回姥姥家,你们是愿意跟着我,还是愿意留在家里?”
周爱国今年十三岁,是个半个小子了。
他刚读初中,平时学习不怎样,却很老实听话。
因着他是家里的长子,又是老周家的长孙,他小的时候,梁老太也没有现在这么蛮横,所以梁老太对周爱国很好。
但等周爱国懂事后,梁老太便把老大、老三家的儿子轮流接到了城里,有了堂弟作对比,周爱国对奶奶也有些意见。
随后又看到几个弟弟妹妹被苛待,周爱国渐渐站到了妈妈这一边。
周爱军比周爱国小两岁,今年十一,还在读小学。
他脑子活络,成绩不上不下,却已经知道拿家里的牙膏皮、破凉鞋换钱。
因为精明,他更加见不得自家兄妹吃糠咽菜,那些堂兄弟们却能在他们家吃白面馍馍、吃鸡蛋。
他早就烦透了偏心的奶奶、靠不住的爸爸,只是碍于自己年纪小,不敢轻易表达意见。
可比周爱国、周爱军更先表态的却是周爱敏,她今年才八岁,刚上小学二年级,只听她坚定的说道:“妈,我跟你回姥姥家!”
有人表了态,周爱国和周爱军也赶忙点头,“妈,我们也跟你回去。”
周爱党年纪小,却因为家庭原因,变得格外早熟。
他先是怯生生的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爸爸,然后慢慢站到了哥哥姐姐身边。
得到了儿女们的支持,徐春妮更觉有了底气,抬起下巴,冷声道,“周二勇,你妈和你那个便宜侄子一天不走,我们就一天不回家。”
“还有,我娘家还有哥哥嫂子,我们娘儿几个也不能在娘家白吃白住”
今天安妮打欠条、扣工资的举动,提醒了徐春妮,她毫不客气的说道,“待会儿我就去你厂里借钱,借的钱,从你工资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