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王耀城抱着硕大保温瓶,将满满一下子的老母鸡汤喝了个底朝天,满足的把嘴里的最后一块鸡骨头剔出来,打了个舒爽的饱嗝儿。
妈妈陈秀莲心疼的看着他,说:“小城,能吃饱吗?妈妈带的汤有点少了。”
站在一旁的大哥王耀阳干咽了口唾沫,一脸藐视的神色,彻底无语中:
小弟,你这瓜怂还能再吃一点吗?撑不死你丫的。
一整只老母鸡带上那么多的汤,还有五个大肉包子,竟然全部干掉,也没说给我留一口,鄙视你。
“哥,我想就是留一口给你也不够,剩下一口反而怪难受的,我就勉强撑着都把汤喝了。”王耀城神色有些讪然。
“别介,我等会儿和妈妈一起走,到街上老福记饭店拖一碗叉烧大肉面就行,让老板再给我加两个荷包蛋。”大哥王耀阳恨恨地说,感到心里畅快多了。
王耀城幽幽地叹了一声:“唉!我要不是这个病,也和你一起去了,兄弟俩在一起吃还热闹点,我也可以加两个荷包蛋。”
我勒个去,你饿死鬼嘛!
大哥王耀阳用手指点了点他,完全不知道说啥好。
看着兄弟俩斗口,妈妈陈秀莲灿然一笑,晦黯的病房里顿时明亮起来:“小城,等你出院了,想吃啥妈妈给你做,等会儿我到菜场买个猪头回去卤起来,包你吃个够。”
“谢谢妈。”
“你这孩子,跟自己老妈还客气。”妈妈陈秀莲看到儿子能吃能睡,心情格外高兴,忽然想起来个事儿:“大阳子,你等会儿和我到菜场把猪头拿回家,妈妈可拎不动。”
“妈,我想先去拖一碗面条的。”王耀阳弱弱的反抗。
“先送回家再去,饿不死你。”妈妈陈秀莲霸气的决定下来,不容更改。
“呃……好吧!”
强壮魁梧的王耀阳在老妈面前彻底败下阵来,完全没有还口的勇气。
看着弟弟王耀城在一旁偷笑,他忍不住挥了挥拳头示威。
“妈,昨天的事情怎么样了?马光远那个老阴货在不在家里面?”
听到儿子王耀城说到正事,妈妈陈秀莲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哼!派出所的警察到他们家里调查,当场就把马光远堵在家里了,想赖都赖不掉,这个事情已经反应到单位,人防办的大主任非常不高兴,让他在家里反省写检查,呵呵呵,他这下可是亏大了。”
“马鹏呢?”
“都抓住了,还有那个行凶的小青年,听说是钢铁厂那边的混子,以前就有不少案底,这次新账老账一起算,派出所准备报请逮捕了。”
“嗯!”
王耀城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扣击床边,思索着说道: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一切变化都有可能,决不能掉以轻心。
跟老爸说,不要抹不过面子,最好到单位大主任家里汇报下工作,这一点很重要,宜早不宜迟。省里也不能松懈,还要给老领导多汇报工作,每一步都走得扎扎实实。”
妈妈陈秀莲看着自己17岁的儿子,成熟的像个大人,溺爱地点头应允,说:
“知道了儿子,你这个心都操到太平洋去了,你父亲的脾气还不知道吗?撞到南墙也不知道拐弯,行了,大主任那里,到时候我陪他一起去,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老娘出马,那肯定是一路畅通。”王耀城笑嘻嘻的回应,心中的这块石头真正的放下来。
父亲是标准的军队技术军官出身,性格呆板固执,不晓得变通,人情关系方面欠费很多。
母亲陈秀莲却热情大方,演艺生涯中见过的大领导多了,眼界非常开阔,亲自出马则一切都不成问题。
这时候,领导要的就是你的一个态度,态度足够端正才可以。
等到大哥王耀阳出去打开水,王耀城神秘兮兮的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份信,递给母亲。
“这是……”
“您看看就知道了,请领导多了解下面的情况,防止被某些人蒙蔽了,做出错误决定。”
母亲陈秀莲张开信纸粗粗的看了一遍,这是一封寄给省人防纪检委的检举信,对后勤科长马光远在打人事件中起到的不好作用作了深刻揭露。
用词十分犀利,直指此人五行缺德。
为了自己丁点儿口角,为了仕途进步,睃使儿子纠集社会恶势力,打伤无辜学生至昏迷,这是一名干部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吗?
五行缺德,细思恐极!
看着家人离去的背影,王耀城嘴角噙起一丝笑容:
马光远,你莫要怪我,这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上辈子,王耀城用大半生的时间才明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绝不可能给后勤科长马光远留一点机会。
此人就像一条毒蛇,蛰伏在侧。
家庭近二十多年的苦难,王耀城一次又一次的商海浮沉,最终颓然放弃,追根溯源都可以归结到后勤科长马光远身上,他就像一个纠缠不去的恶毒诅咒,始终无法挣脱。
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改变命运,就从这件事开始,决不能手软。
作为一名高三学生,王耀城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二日后,早晨
淮州市第六中学
这是一个难得的阴天,连绵多日的大雨暂时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水汽,让人倍感舒适。
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伴随着充满青春活力“叽叽喳喳”的喧嚣打闹声,穿着宽大运动服的学生们纷纷涌入校园。
王耀城悠哉的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由远及近,头上包裹的白色纱布正中,映出了暗褐色的血迹,立马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有点像东瀛武士的额,也有点像那个
呃……妇女月巾。
“这是啥造型啊,看起来怪怪的。”
“你这是少见多怪,精武门的陈真师父踢馆的时候,那些东瀛武士就是这模样,还有电视剧《上海滩》里的东瀛会馆,都是大反派呀。”
“噢!你还别说真像小东瀛鬼子。”
有中二青年做个旁白,后知后觉者才恍然大悟,击节赞叹。
“嘻嘻,刘丽、阿娟,你看那个男生头上绑的什么?”
“呀……真是过分,嘻嘻哈哈……”
显然男生女生的关注点不同,高三的女生已经相当成熟,而男生则有些懵懵懂懂,浮于表面看热闹。
王耀城华丽丽的亮相,瞬间引爆了这个宁静的清晨,学校大门口的男女学生侧目不己,更有很多女学生捂着嘴偷笑。
“卧槽,卧槽,城哥你咋绑头上了呢,放错位置了吧?”
“独一份呀!牛逼。”
“笑什么,都严肃点,给城哥让开一条道。”
“八个呀路,花姑娘们都来看看,华夏功夫不行滴,这是我们扶桑东瀛一刀流顶尖高手菊川耀城先生,大家‘呱唧、呱唧’欢迎。”
学校大门旁边,一前一后窜出来两个死党罗培信和吴根,贱兮兮的大声吆喝着,满嘴的胡言乱语。
“死像,两个臭流氓。”
“刘丽,知道他们是哪个班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高三四班的,他们几个都是我们隔壁班的,哼!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老师看了都头疼。”
果不其然,死党罗培信和吴根满嘴跑火车,招致女生们一致的鄙视,低年级的不敢说什么,高三年级的女生已经沸腾了。
虽然受到女生的痛斥,罗培信和吴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按照江湖礼节抱拳作着四方揖。
口称:“各位承让、承让,有小纸条私下联系的请课间休息时,到高三四班来,过时不候,我们还有更多惊喜送出,敬请期待。”
吴根紧接着强调了一句,直接石破天惊:“臭男人恕不接待。”
众皆哗然。
王耀城不禁痛苦的呻吟一声,也不知道这两个死党到底是站在哪一边,是助威还是拆台的?
麻痹,你确定不是开妓院的吗?
王耀城无奈的挥挥手,道:“这两个家伙脑袋有些问题,可别听他俩瞎咧咧,我只是受了点小伤,用不着大惊小怪的,马上开课了,同学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都散了吧。”
“嘁,没劲。”
一众学生作鸟兽散,涌进各自的教室不提。
在学校里,不可能和一个班五十几名学生都关系莫逆,同学关系有远有近,总有在一起处好一些的,往往会形成各自的小圈子。
王耀城高中的同学圈子就是五个人,死党罗培信和吴根是其中二个,高中同学三年,一向唯他马首是瞻,是不折不扣的跟屁虫。
吴根绰号叫“太监”,男人没有根不叫太监叫什么?
这小子学习成绩也不好,在七月份的高考中颗粒无收,结果他潇洒的离开,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
吴根老爹是运输公司的车队长,手把手教会儿子开大车,“太监”到最后混的也不错,有房有车,几百万身价是有的。
罗培信绰号叫“阿信”,因为扶桑电视剧《阿信》火遍大江南北,所以有了这个称呼。
阿信个头不高,人有些胖,还有些胆小,学习成绩倒是不错,脑袋瓜子也足够机灵,七月份高考进了同省彭城市一所三流大学。
他是这个小圈子五个人中混得最好的,后来经营电器商场规模相当大,连锁店开遍了全省,赚足了亿万身家,最后移民去了加拿大。
王耀城做生意落魄的时候,曾经找他开口借过一次钱,数额也不大,后来虽然借到了,在心里却留下了一道难以抹去的伤痕。
有了前世坎坷的磨难,洞明世态炎凉,王耀城心态摆的很正,对待罗培信的态度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大家高中同学时期处的不错,却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你,尤其是牵扯到钱的方面,帮一下是情份,不帮也无可厚非,搞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做。
社会这个大染缸改变了许多人,令原本纯真的感情掺杂了各种利益成分,变得不再纯粹。
明亮的教室里
王耀城身高接近一米八,所以坐在最后一排,前面的同学不时的回头看他,然后捂着嘴趴在桌子上偷笑。
一个个脑子都有病,没工夫理你们。
王耀城心中郁闷,脸色自然不好看,对这些青葱岁月的同学大惊小怪表示强烈鄙视。
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来上学,也是无奈之举。
出院时医生强烈要求,这是防止头部伤口感染的必要措施,需要定时去更换。
在王耀城私底下还有个小算盘;
虽然该做的都做了,毕竟老爹的大事还没有尘埃落定,上级的文件一天没下来,就有变化的可能。
自己遭到殴打之后,连头夹尾昏迷了两天,不可能马上活蹦乱跳出现在校园,完全没有说服力呀,表面工作还是要做。
这也算是卖惨吧!
殴打事情发生之后,王国栋同志不吵不闹,相信组织,依然以工作为主,连续几天加班到深夜。
王耀城面临人生大考,为了完成自己的大学梦想,带伤回到校园学习发奋读书,发起最后一轮冲刺,听起来都蛮励志的。
考的不好,只能说遗憾的名落孙山,虽败犹荣。
马光远一家在这其中起了很坏的作用,免不了要被拉出来鞭尸,被同事和邻居指指点点的。
考的好就更没话说了,王耀城同学克服了自身的伤痛和外界的干扰,在高考中发挥出色,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完全可以在毕业典礼上台做汇报,成为闪亮亮的励志典型。
同样,马光远和马鹏父子免不了又要被拉出来鞭尸,成为衬托典型的反面人物。
算一下时间,今天已经是5月25号了,距离7月7号、8号、9号的三天高考没多少时间了,说什么也不能在病床上躺着。
抓紧最后的一个多月时间突击下,说不定还能有收获,考上个差一点的大学或者大专什么的,如果能圆大学梦,也不枉重生一回。
上一次家庭巨变之后,王耀城也没有什么心情复习高考,最后啥学校也没考上,落得个颗粒无收。
于是在金秋十月的时候,他与一起当兵的战友坐上客车,前往南方省城的橄榄绿军营……
上课铃声响起,暂时打断了王耀城的思绪。
踩着点儿,班主任数学老师方卫国胳膊夹着厚厚的教案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坐在后排的王耀城。
他是那么的鹤立鸡群,头上围着一圈的纱布,中间一抹鲜亮的暗褐色夺人眼目,老师方卫国眼皮子忍不住抽搐了下。
方卫国是一名40多岁的中年教师,有着理工男特有的性格:
做事情非常专注,出于强烈的责任心,对学生的要求近乎苛刻,除了教学之外,不善于表达。
“咳咳,上课了。”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寡淡无味的走了程序,新一天的课程开始了。
王耀城神情专注地翻开书本,认真听着老师的讲解要点,运笔如飞做课堂笔记……
学习时间匆匆而过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
“叮零零零……”
上课老师前脚刚刚离开,教室里就像热锅泼进了一瓢水,立马沸腾起来。
学生们纷纷站起身来,有的转腰扭胯,活动下筋骨,有的发出人的哀嚎,感叹日子难过,还有动作快的早已冲出教室,去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面临高考的高三学生最苦逼,休息40分钟之后,简单垫吧垫吧五脏庙,他们还要连续上三个小时的晚自习,概莫能外。
王耀城坐在位置上巍然不动,仔细的记录课程中的要点,珍惜每一分钟学习的机会。
他的学习并不好,在班级里面属于中下游,否则也不会在高考中颗粒无收,华丽丽的名落孙山,连个大专都没有考上。
令他惊喜的是,一天课上下来发现记忆力特别好,老师教授的知识,基本上能够掌握个大概齐,用不着听第二遍。
这让他重新鼓起信心,语文是自己的强项,政治尤其需要大量的背诵,还有数学,物理和化学各门中的定理,名词,公式等等。
有了超人的记忆力,考入大学未必是梦想。
王耀城信心的凭据是:
后世自己为了开拓国外市场,在商务英语上下过苦功夫,英语流利的读写没有丝毫难度,还会一些简单的日语、德语。
出于神州传统的望子成龙观念,每一年的高考都是再惨烈不过的人才筛选,有一句话完全可以形容: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91年这个时期,大学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扩大招生,每一名大学生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含金量很高。
苏省历来是文教鼎盛之地,高考分数线居全国首位,想要杀出重围尤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