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吴明办事不利,有负主公所托,请主公治罪。”这些人一走吴明起身向薛洋告罪,面带惭色。
“这不是还有两位吗?”薛洋摆摆手笑道:“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不要自责。土地法推行势在必行,他们阻拦不了三十万百姓的迫切需求。”薛洋反倒是安慰了吴明一句,然后朝着留下来的徐兴夏和旁边的另一位年轻人笑道:“两位留下来是否是有话要说?”
徐兴夏起身走到薛洋身边施了一礼道:“这位是丹阳马家大郎君马天明,我二人留下确如郎君所料,有事想向郎君当面请益。”
“还请明言,薛洋虽然年幼,刚刚入主刺史府,但行事向来是喜欢直来直往,关乎国之大事,最好明明白白,不要拖泥带水。”
“我二人家业虽不在舒州,但近年来在舒州境内已有数十家店铺,还有一些作坊和田产。今日听郎君一言,我徐家愿将舒州所有五千亩田产全部捐献出来,助郎君一臂之力。”徐兴夏抱拳一礼,旁边马天明也是跟着道:“请郎君放心,我马家在此地千余亩土地也愿全部捐出,并且保证积极响应郎君新政,为郎君大业添砖加瓦。”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两位襄助薛洋之力,我和刺史府感激在心。”薛洋点点头笑道:“但不知两位世兄是否有其他所求?可一并说出,我舒州如果能够为两位提供援助的,自当不在话下。”
薛洋脸上的笑意让徐兴夏心头微微一颤,这位年轻的舒州掌控者看起来宛若邻家的大男孩,但是行事举动却无一不在向所有人表明,不论政略还是军略对方都是极有见解,而且能够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所以徐兴夏咬了咬牙道:“听说陈家手下有一批可以替代丝麻之织品,正在岳西大量推广,不知我徐家可否能参与进来。”
“马世兄呢?”薛洋没有直接回答徐兴夏的话,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寡言少语的马天明,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个徐兴夏看起来对于商机的把握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岳西那边的棉纺织品只是刚刚问世不久,而且优先供应军队采购之后流入市场上的更是不多,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察觉,并且直接认识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
“我马家在江东有几个盐场,想组建船队往舒州输送食盐,只是如今舒州食盐大多都是官办。而江东一代行商困难,沿途多匪患,不知舒州水师是否能够沿江而下打击匪患,为我等行商提供庇护?”马天明有些期待的看着薛洋道:“请郎君放心,如果水道畅通,我马家不仅会带来更多的人力和财力,而且还会网罗更多的商家前来舒州。”
“陈家主事今日就会前来舒州,徐世兄可以和陈家商谈合作,棉纺织品虽然刚刚问世,但是这不是岳西独有,而且陈家目前也没有垄断经营之意,你们正常的商业洽谈不必考虑刺史府态度,只要不是威胁舒州安危之要害,商事可以自由发展。”薛洋微微一笑道:“至于食盐供应,我舒州可以接受私盐入境,但是食盐事关国计民生,你们的定价和进出货量以及品质需要接受刺史府监管。不知马世兄可否满意?”
“郎君的意思是放开私盐限制?”马天明敏锐的把握住了薛洋话语之中的意思,有些急迫的问道。马家和其他家族不一样,他们除了在江东拥有各地官府管控的盐场之外,在海外岛屿之上还有属于自己的私盐场地。这种买卖在如今食盐被列入战略物资,私盐买卖动辄会被诛灭九族的巨大风险之中,私盐反倒成了累赘。而且各地官府对于食盐进出管控的力度非常严,每一项进出都需要经过重重关卡。
“确实,但是此项不能对外公布。如果马世兄有门路可以去询问后勤部陈烨,他会和你商谈具体细节。”薛洋点点头道:“但是有一点马世兄要注意,放开私盐限制也就意味着依靠食盐快速聚拢财富已经不可行了,除了常规的盐税之外,我舒州不会额外增收其他杂税,而且近期在土地改革的同时,同步取消以往的厘金杂税,通行在岳西颁布的营业税和交易税等新税种,税收比例也不会变。”
“如此,我二人多谢郎君,请郎君放心,我等马上回去组织舒州产业静候刺史府新政颁布。”薛洋一番话不仅仅马天明兴奋异常,而且徐兴夏也得到了肯定答复,两人都是大喜过望,再三拜谢薛洋之后才缓缓退出。
“吴明,近日十三司除了要监控舒州各地人口进出,还需要做好准备配合民政司请查户口排定户籍,丈量土地。对于敢顶风作案的任何人要用雷霆手段迅速铲除,民政司不方便出手的,你们十三司可以代劳。”
薛洋的这句话掀开了舒州境内新政推行的大幕,在广明二年正月尾,薛洋领衔的刺史府发布公告,正式在全州范围内推行新政,并且将矛头首先对准农业和土地。大量民政司的官员开始带着任命状分赴各地,在驻军的协助之下强制性清查户口,重新统计人口数量,颁布新的户籍证明。对于藏匿人口试图转移的各地豪族进行了严厉打击。同时强制性规定,舒州往来必须携带新式户籍证明,否则的话一律处以刑罚劳役。并且规定外来人口不论是行商还是定居都需要在舒州边境设置的民政哨所登记,发放临时证明才可入境。
这种强制性的户籍排查一直持续到三月份才结束,重新登记的人口数量达到了三十七万人之多,其中外来人口不算岳西在内就多达近十万人,这甚至超出了严明等人的预计。在户口清查之中,大量的家族内部的家丁和仆役也被重新登记在册。这样一来大家族私藏人口的现象因为无数试图蒙混过关而被严厉处罚,家族的家底逐渐落入刺史府的监控之中。
在人口被重新登记的同时,大量军队开始按照刺史府官员的指点下到田间地头,排查各家各户土地持有情况,并且紧急抽调过来的尹世恒甚至专门开始审理大量通过不法手段获取土地的家族案件。短短一月之间,就有十数家因为强买强卖,侵夺他人土地而被合家直接下狱,家产被全部抄没,所有土地被没收之后重新分配,大量无地者少地者在这一波分配当中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些人开始成为舒州新政的忠实拥护者,以至于不少百姓甚至直接跑到刺史府门口叩谢。
违法土地被没收之后,那些大家族内部多出来的土地也开始被不断释放出来,一级比一级高的土地保有税让前期没有吃透土地法政策的部分家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剩余的部分家族见势不妙赶紧趁着最后一波刺史府土地赎回政策抛售多余的土地,以免每年都需要上交远远超出土地产出的税收。
这场土地改革过程中,凡是拿到新地契的家庭无一不是喜笑颜开。但是对于那些大家族尤其是此前基本上都是靠大量土地收佃租的家族来说却损失惨重。岳西的土地法几乎堵死了他们所有的转移土地的办法,大量的土地在手中需要重新丈量重新登记,逾期没有登记的一律视为无主土地被直接没收。而试图将土地转移给他人的也因为原本没有旧有的地契契约而被发现,从而直接被处以重罚。光是同安县一县之地就因为转移土地被罚的家族足足达到了二十多家,其中甚至包括了此前的安其宣安家。而且新政强制性规定,抛荒超过一年的土地不论此前归何人所有一律收回重新分配。这一项直接导致了大量的土地主纷纷拉拢自家属下的家丁和以前的佃农,防止这些人一旦不愿意耕种土地导致自己名下的超额土地抛荒而被直接收回,也给这些人提高了待遇,减轻了生活的压力。
舒州刺史府雷厉风行的作风在强制推行新政,获得大部分底层百姓的拥护的同时,也得罪了境内几乎所有的地主阶层,甚至那些工商界商人也受到了极大地冲击。除了少数像徐家这样见机得早或者本身对于土地没有多大兴趣的商家之外,剩余的无一不对几乎一天一个变样的新政怨恨不已。这些人甚至暗中鼓动那些在第一波土地分配中没有多少名额的外来人口故意制造冲突,阻挠新政的实施。
而严明为首的民政司因为有岳西的经验,在一面用军队和十三司直接镇压并且深挖背后黑手的同时,颁布了垦荒令,以舒州刺史府留后薛洋的名义号令舒州全体百姓,每户家庭人均土地少于十亩的可以向各地官府申请垦荒,以确保每户十亩土地的标准能够实施,并且新开垦荒地三年内只多收取一成的土地耕种税,三年以后土地无条件归开垦人所有,并且发放地契。如此一来在铁血镇压了几次叛乱之后,在垦荒令的号召之下,原本准备闹事的外来人口迅速偃旗息鼓,部分纷纷去户籍所在地官府申请开荒。部分则直接投身到大量开工,已经将招人告示贴到了各县的作坊店铺之中,成为最初的产业工人。
而在土地改革告一段落之后,舒州关于工商税负革新的文告也开始颁布实施,工商改革除了岳西已经实施的工商法典之外,还引入了一个全新的概念劳工。以法典的形式公开要求所有商家和作坊主等工商实体必须确保雇佣的劳工基本的生存保障,包括给予的薪酬不得低于刺史府每年公布的舒州劳工最低薪酬名录。这一点各家族的家丁仆役和丫鬟等等和主家存在附庸和半附庸人身关系的人群也被纳入到这一概念当中。并且公开宣布,舒州刺史府及其下属县衙对于此类纠纷除了遵照法典执行之外,必须考虑到弱势群体的生存保障。、
这些概念薛洋此时提出来也是想在工商业发展之初就能够考虑到劳工的基本生存保障,使得工商业发展的初期能够带有温和的色彩。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就算是自己倾尽全力扶持,工商业在全社会的比例也不会太高,但是有些规则提前制定会让产业发展过程中各实体能够养成习惯,从而除了律法之外还能够有行业自觉。
工商新政的颁布总算是让瑟瑟发抖的工商阶层松了一口气,至少薛洋和刺史府没有打算对他们赶尽杀绝。要知道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光是那些大家族因为各种原因被直接抄家的就多达数十个,更有甚者,有近二十多家直接是身死族灭,家族主干被一扫而空,家族财产和产业也被刺史府一股脑全部查封充公。更别提十三司在短时间内就直接挖出了十几家背后鼓动外来人口对抗新政的证据,从而直接将这些家族从根子上抹杀殆尽。两个月的时间,舒州原本的工商规模硬生生的被砍掉了尽一半,这种举着屠刀进行改革的做法让所有人看向刺史府的方向都是心惊胆战,甚至不少人都开始计划举族外迁逃难。
“主公,庐州府并没有批复,也就是他们不承认主公的刺史府留后,想来此事是有人在捣鬼。”历经两个多月的忙碌,终于在春耕之前落实了土地新政,顺带着工商新政也进入收尾阶段。严明和尹世恒领衔的民政司是劳苦功高,身处第一线的尹世恒甚至直接暴瘦了二十多斤,刚回来的时候薛洋都差点没认出来。
但是两人此时兴致却很高,丝毫没有一点疲累的意思,见到袁袭向薛洋汇报十三司的报告之后尹世恒更是不屑一顾道:“郑此人志大才疏,不对,志向也不大,应该是听说了主公在舒州的这一番动作,认为主公是不得人心,所以才会故意阻拦。”
“世恒此言有理,主公不必介怀。刺史留后上表其实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批不批复都一样。”严明笑道:“如今新政落实,三十余万百姓对主公是忠心拥戴,还怕有人敢来窃取成果不成?”
“得了,你们管民政的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说丧气话岂不是要被骂了?”袁袭也是微微一笑看着不动如山的薛洋笑道:“目前扬州高骈也无回信,但是十三司已经安插人手入城了,近期会探明缘由。庐州府可以不管,但是高骈那边还是需要想办法。”
袁袭嘴角的笑意让薛洋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哑然失笑道:“军师何时也学会了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