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物事滚落在胤手掌中,原来是两只五色绒缠成的小粽子。
每一只小粽子也就比一颗红枣大不了多少,捏了四只尖尖角,毛茸茸地被红色丝线拴在一起,虽不是贵重东西,却别有一番玲珑可爱。
此外,荷包中还有一张纸,胤抽出来展开一看,就见上面,以非常豪迈的笔触……画着一只铃铛。
“铃”谐音“灵”。
他一眯眼,抖了抖那张纸,问苏培盛:“这荷包是景阳宫的?”。
苏培盛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这时便点头凑趣道:“回皇上,正是景阳宫吉贵人所进荷包。皇上慧眼哪!奴才还没禀呢,皇上一眼就瞧出来了!”。
胤瞥了苏培盛一眼,顺手就把吉灵那只荷包拴在自己龙袍的腰间了。
他又从腰间解下一只红锦缂丝缎口鹿皮椭圆荷包,递给苏培盛,神情闲适:“将朕的这只荷包送去景阳宫,再给吉贵人传个话儿就说,朕这阵子忙得也算是能得空了!晚上便去瞧瞧她。”。
苏培盛一叠声地应着,双手把荷包给接下了。
胤想了想,又道:“昨日早膳时,有一样八宝蜜枣甜味粽子,朕尝着还行,着膳房照此例另做四品,趁热给她送去。”。
苏培盛清清脆脆地道:“皇上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胤抬手,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例竹叶包五福火腿咸肉流沙黄粽子,也拿些去给景阳宫尝尝!”。
农历五月又称毒月,最容易得病,竹叶能解毒清热杀菌,御膳房为了祛毒保健康,有的油大又味重的粽子,便用竹叶包做法跟寻常粽叶一样:只要将宽窄三片竹叶捋在一起,这叫三星高照。
然后蘸水粘好,然后往里一折,就形成斗状了。这样,放什么米和馅料进去,味道都清香透心,是其他粽叶不可比拟的。
……
景阳宫东侧院。
苏培盛前脚刚走,七喜和碧雪便合力将那沉甸甸的膳盒抬上膳桌。
“主子趁热吃这粽子吧!御膳房的手艺呢!”,七喜一边说,一边像捧着宝贝一样地,把粽子取出来。
吉灵便扶着桌子角坐下来,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只红锦缂丝缎口鹿皮椭圆荷包。
那荷包虽是鹿皮所做,收口与底边处却都是苏杭丝绸,被折成扇形的波纹。因着有了曲折的角度,日光下潋滟流光,极是动人。
七喜握住一只粽子,用小银剪向上一挑,轻轻地便截断了那粽子上拦腰捆着的朱色丝绳,手腕上用了巧劲儿一抖香喷喷的小粽子便咕噜咕噜滚下来,翻落在了吉灵面前的小盘子里。
膳盒外面又裹了三层夹棉的明黄色保暖被窝子,膳房的人又是一路赶紧着送过来,这时候粽子还是滚烫的呢!
七喜便提醒着:“主子慢些,仔细烫着!”。
吉灵夹了一个送进嘴里。
粽子是火腿咸肉夹着流沙黄,吉灵一口咬下去,正好牙齿碰到了那蛋黄,顿时又甜又咸的流沙黄就热乎乎地涌进了嘴里,再配上火腿的柔嫩,咸肉的丝丝入味,还有糯米的清香……
还有那蜜枣粽子。
吉灵以前其实是不大喜欢吃蜜枣粽子的,因为蜜枣粽子总是甜味儿分布不均匀。
比如说,一口下去,倘若咬到的是裹着蜜枣的部位,那肯定是满嘴生甜。
但其他没有裹到蜜枣的部分,便和白米粽子没什么区别。
咀嚼起来太寡淡了。
但是御膳房送来的这四品蜜枣粽子却不一样。
吉灵一送进嘴里就尝出来了:这粽子的每一粒糯米似乎都在蜜里泡过,明明是相互粘连的,看上去却又颗粒分明,更兼着有一股米酒的清香。
此外,那枣子的枣皮早就去掉了,只剩下细腻柔滑的枣泥,和煨得透烂透烂的红豆沙,还有很小颗粒的炸奶酥方饼揉在糯米里面。
炸奶酥方饼是用桂花霜糖揉的,方方正正的一个个小面块儿,下锅一炸就成了金黄色,和蚕豆差不多大小,一个粽子里差不多能塞八九个。
吉灵一边吃,一边就听碧雪絮絮地说到去年的端午节,紫禁城里的盛况。
七喜低头收拾着粽子叶。
那粽子糯米极粘黏,她剥完了放在吉灵面前,用热水润了润手指尖,听碧雪越说越来劲,便笑着嗔道:“得了!那时候主子还病着呢,躺在西侧院里,这份热闹也没凑上,你就甭提了!”。
碧雪吐了吐舌头,吉灵摆摆手道:“不碍事,你让她说,就是因为我去年没凑上这热闹,才想好好听听。”。
是啊,那是雍正二年的端午节,她还没穿越过来呢!
原来……按照宫里的规矩,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还会有一场规模颇大的“粽席”那天,各种形状各种味道的棕子会被装在盘子里,小山一样地出现在养心殿,以及其他东西十二宫的膳桌上。
而这些粽子,只来自于一个地方御膳房。也只有御膳房,才有资格承包了这一天的粽子。
从四月下旬,怡亲王发了旨意,御膳房的人便十几个日日夜夜都守着大锅包粽子、煮粽子,尝粽子,再根据馅料的甜咸浓淡进行调整……每个人都没日没夜地在尝粽子。
毫不夸张地说,一到端午节,御膳房的厨子们,听见“粽子”两个字,简直都想吐哩!
此外,“粽席”开席之前还会有小游戏,所谓“金盘射得许先尝”为了助兴,宫女们还会把许多粽子放在一个金盘里,众后妃人人站在指定的位置,拿着金角小弓,射中哪只便先吃哪只。
总之,这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粽子节,就连太监宫女们,也能每人领上一份粽子。
碧雪讲得口沫横飞,吉灵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晚上胤过来的时候,她就笑嘻嘻地拉着四爷的袖子,大胆问他“金角小弓”射粽子好不好玩?
胤听她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先是一懵,然后就反应过来了去年这时候,吉灵还默默无闻地在景阳宫的西侧院呢。
她那时是常在,而“粽席”是只有贵人以上的位份才能参加的。
她自然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