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量尺寸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久得多,过了好一会儿,前面才来人,说是三公主已经好了,贵妃娘娘若是想过去,现在便可以请移步了。
吉灵起身,出去到了前殿里,依云带着怡泉和另外几个二等宫女,跪在地上正在收拾布料,一地纷乱。
领头的嬷嬷过来,给她行礼,吉灵叫起了,就让绣娘们过来测量。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越是和颜悦色,那些绣娘越是惶恐紧张,一个个怯生生的,就跟见了老鹰的小鸡一样。
吉灵想了想,明白过来:久进宫中,她们早就习惯了看主子们的冷脸。
按照她们的思维——贵妃娘娘只会架子更大,更难伺候,谁知道眼前的这位娘娘压根不是这路数。
事出反常,她们自然慌张。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做的衣裳都是今年夏天穿的。贵妃夏天里戴的钿子、簪子、钗环都是玉石所制,吉灵为了配合发饰的颜色,布料也多选了柔和清淡的冷色调,什么天青色、月白色、苍绿色、黛蓝色……颜色漂亮,名字也好听。
看着就凉快!
量完之后,宫女们跪在地上,将布料收拾干净以后,前殿里顿时就清爽了。
接下去连着三天,胤禛都没过来天地一家春,倒是听了五阿哥福晋被裕妃召见了两次,据说五福晋进去的时候还算平静,出来的时候那脸色就不对了。
裕妃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后连皇后坦坦荡荡都被惊动了。
五阿哥格格的事情,翻来覆去查到最后,不了了之。
太医只一口一个“格格年少,母体孱弱,胎儿难免不保。”咬死了嘴巴,透不出一丝风来,阿哥所里,五阿哥翻天覆地查了个遍,嬷嬷、宫女、小太监绑了一圈,打了个七零八落,哭爹喊娘,也没问出个屁来。
那格格更是惨,经此一事,身子大伤。
流了那么多血,能把命捡回来就不错了,别说再怀孩子了,只怕往后残生都要抱着药罐子过日子了。
至于之前,她为何能越过福晋,怀上五阿哥第一个孩子?
倒是一点不奇怪——这格格自从进了五阿哥身边,便颇为得宠,据说五阿哥将福晋、侧福晋全部抛之脑后,几乎给了这格格专房之宠。
……
吉灵想着想着,随手就翻开了那天胤禛丢在她手边的《悦心集》,一眼看到了最前面,胤禛亲笔写的序:朕平生淡薄为怀,恬静自好,乐天知命,前居藩邸时。虽身处繁华。而寤寐之中自觉清远闲旷。
她一篇篇往后翻动着看,并不如她想象的枯燥,里面不少文章还挺有意思,读后令人心旷神怡,心向往之,比如有一篇叫《言志书》,里面就说了“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的景色,还有一篇叫《乐乐》,看名字挺萌,翻进去才知道原来讲的是宋人的诗,也是老庄无为的意旨在其中。
正大光明殿中。
胤禛近日有件比较恼火的事儿。
圆明园的宫门距离西直门足足有二十里,亲贵大臣大多居住在南北城,每日上朝,一大早就要赶往圆明园
雍正朝不但皇帝勤政,朝纲也十分严明——大臣们夜半三更就要早起,四五更人就已经快到了圆明园,一路上夜行风寒,十分辛苦,等到下朝,还得当天再返回住宅,往返路上,耗时甚多,车马折腾,疲惫不堪。
前一阵子,胤禛为了体恤臣下,特地下了旨意:“凡来圆明园奏事之大臣官员等,不必太早。”
他下这道圣旨,本来是为了体恤臣子,甚至道:官员前来圆明园奏事的时候,可以稍微迟到,若是碰到大风大雨的恶劣天气,旷了一次两次也未尝不可。
可是结果谁也没想到
因为没有明确的时辰规矩,渐渐地,到圆明园奏事的官员越来越稀松,事情也越来越少。
甚至有一天,他过来上朝,结果只有区区五名大臣来奏事——说的还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只手掌都数得过。
又或者有时候好天气,一下子人全来了,事情则是堆了几天的。
如此这般,十分不均匀。
于是胤禛今日把所有人都召集了来,痛斥:“众臣不知仰体朕心,将陈奏时间刻意简省!”
朕为你们着想,体恤臣子,结果却成了你们这帮人偷懒的理由和借口了?
诸位大臣战战兢兢地在下面磕着头,心里都多少有些心虚,大家明白:皇上这是真的恼了。
胤禛注视着下面的臣工们,严厉道:“朕在圆明园,与在紫禁城中无异,凡应办之事,照常办理,尔等应奏者,有事则奏,不得有拖延简省,朕有察觉者,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又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大学士额何在?”
“臣在!”
胤禛冷冷道:“朕说,你记着。”
“以后八旗分为八日,各分一日轮奏,部院衙门各分一日轮奏,六部制外,都察院与理藩院为一日,内务府为一日,朕要每日皆有办理之事,有办理之人。”
众臣子磕下头去。
待得叫众人都退下之后,胤禛回了九洲清晏殿,靠在椅子上,只觉得疲惫了。
他抬手掩住额头,就问苏培盛:“天地一家春这几天怎么样?”
苏培盛道:“内务府去给贵妃娘娘新制了夏装,宸贵妃娘娘往九洲清晏殿也来过几次,没遇着皇上,只说请皇上保重龙体。”
胤禛点点头,眼里的神色软和了许多。
苏培盛看着胤禛的表情,顿了顿就道:“皇上也好几天没往天地一家春过去了。”
胤禛没说话,看了苏培盛一眼,道:“传膳吧,朕饿了。”
他暂时还并没想过去。
这几天的心情极是不佳,他并不想用这份面孔去到灵灵面前。
多年相伴,她早就能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思绪,若是察觉到他有一丝不快,都会费力来逗他开心。
等到他脸上现出一点笑容,她才会如释重负地松出一口气。
他就是舍不得见她如此卖力。
朕的灵灵,本该是无忧无虑,无风无波过好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