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咧着嘴对额娘一笑,欢欢喜喜地低下头去,自己舀着汤圆,大口大口送进口中,
用过午膳之后,陈嬷嬷哄着三公主,带她去洗了手上的面粉,擦过了头脸,又换了一身新衣裳。
收拾得漂漂亮亮以后,三公主黏在额娘暖阁的梳妆台旁边不走了。
她抓着一盏胭脂,学着除夕团圆宴吉灵给她画的那样,细细自己给自己描了个梅花花钿,居然还有几分似模似样。
吉灵顺手就打开金钿盒子,给女儿找了片最小的薄金钿片,固定在她眉心。才贴了一半,七喜送进来两碗餐后的甜羹。
正好中午的汤圆也是甜的,三公主嚷嚷着要吃,结果吉灵亲手给她盛了一碗,三公主吃了几口就被甜得发腻了,放下了勺子,还指挥着陈嬷嬷给她倒了一盏香茶。
吉灵端起女儿的碗尝了一下。
甜羹是藕粉做的,里面加了莲子,莲心清苦,再加上冰糖,而两下里一综合,沁香爽口。
陈嬷嬷给三公主倒了茶,心里就嘀咕着上一次——为了哄三公主快点睡觉,她说了那句”公主要是不听话,娘娘便不喜欢你了。”,
结果那天宸妃娘娘盯着她的脸色……陈嬷嬷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坤宁宫内殿。
容答应站在镜子旁边,亲手将最后一缕碎发给乌拉那拉氏挽好,又将燕尾抹得平顺服帖了,这才笑语盈盈道:“皇后娘娘,这发式端丽大方,最适合您了。”
乌拉那拉氏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伸手抚了抚脸颊,摇头道:“不用哄着本宫欢喜!老了就是老了,再怎么精巧的发式,也是无用。”
容答应放下梳子,宽慰她道:“娘娘一点儿也不老,凤仪气度更胜往日,更何况娘娘是中宫皇后,原便不争在这容貌上,何必与宫里那些争奇斗艳的主儿们相比?“
皇后低垂了眉眼,瞧着旁边放着的梳子,忽然便只觉得日光之下,梳齿间银辉一闪。
容答应眼睛比她尖,早也看到了,连忙伸手想要藏起来,却已经被乌拉那拉氏伸手拈了起来。
是根白发如雪。
皇后早间身子不适,只向外说免了请安,这时候却听宫人来报,道是熹嫔和裕妃来看望皇后娘娘了,等候在外面。
乌拉那拉氏心道这两人怎凑到了一处?她走了出去,只见熹嫔穿了一身淡水红色旗装,因着是新年里,她发上珠钗也用了暖色,两相辉映下,倒显得比平日里娇俏了许多。她是个柔婉安静的性子,平日里穿衣也都是清冷素淡的色调为主,似这般打扮倒是少见。
熹嫔身后跟着的宫女,手里捧着两只锦盒。
熹嫔上前来就恭恭敬敬蹲下身子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裕妃跟着也福下身子请安。
乌拉那拉氏坐下在凤位上,声音温和道:“熹嫔起来,坐着说话吧。”
熹嫔被贴身宫女扶着站了起来,示意宫人将那锦盒送上,才道:“皇后娘娘凤体不适,这是嫔妾的一点心意,虽说皇后娘娘免了请安,嫔妾到底还是想亲自送来,给娘娘补补身子。“
皇后嘴角含笑,向前倾了身子便道:“熹嫔有心,本宫无事,不过是过了个年,诸多事宜都等着本宫操办,一时间累着了,歇息几天应当无事。”
她顿了顿,瞧了一眼裕妃,笑着就道:“裕妃,五阿哥最近学业颇有长进,皇上在本宫面前提了两回呢!”
裕妃闻言,笑逐颜开道:“多谢皇后娘娘的关爱!臣妾也好一阵子没见五阿哥了,想念得紧!”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拾起帕子来擦了擦眼角。
皇后点头道:“四阿哥、五阿哥如今眼瞅着一日日长成,偏偏咱们这位皇上,只登基后选秀了一次,后面便再没提起此事。这三年选秀女一次,乃是老祖宗的规矩,若是搁在前朝,只怕本宫这坤宁宫里早就人多的地儿都站不下了!”
她顿了顿,轻叹了一声,道:“本宫总也想着什么时候催促催促皇上,便是这宫里不进新人,本宫是皇额娘,总也要给四阿哥、五阿哥挑两个好的才是!”
这下连熹嫔都坐不住了。
她抬头就望向皇后。
乌拉那拉氏只跟撩拨人一般,这事只起了个头,她低头一笑,端起茶杯,闲闲又将话题引了开去。
熹嫔心中各种念头杂乱,纷杳而至,一时间沉默不语,便听皇后尽捡些四阿哥、五阿哥进学的话来说,说话间,又有意无意地将四阿哥与五阿哥相比较。
裕妃听着,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她顿了顿,瞧了一眼熹嫔,忽然将话锋一转,眼角斜挑着,笑嘻嘻望着她道:“熹嫔素来娴静温雅,想必是在那圆明园湖光水色中待得久了,又总陪着成太妃娘娘成日念经,端的过的是神仙日子!如今咱们回到这紫禁城里,可还习惯?怕是这大过年里,锣鼓笙箫,熹嫔只觉得咱们这些俗人吵杂得紧罢?”
熹嫔瞧都没瞧裕妃一眼,温温柔柔地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微笑道:“裕妃娘娘可真会打趣嫔妾,心静即声淡,身外都无事——嫔妾在圆明园时候伺候着太妃娘娘,如今到了紫禁城,奉顺皇后娘娘,在哪儿都是一样。”
乌拉那拉氏适时打断了两人话语,又说了几句闲话,裕妃便先自告退出来,熹嫔倒是留下,又絮絮说了几句——她语音温柔,不管说什么话语,总是让人听着那声音,便如沐春风。
待得熹嫔走后,容答应便低声道:“皇后娘娘,嫔妾听说……太妃娘娘近日目疾越发严重了,几乎已经到了卧床不能起的地步。”
乌拉那拉氏器瞧着熹嫔留下的补品,命宫人送上前来,一边亲手解开盒子的锦扣,一边才淡淡道:“成太妃既是目疾,如何腿脚也不灵便了?”
容答应做着手势,几乎是虚着嗓子在皇后耳边道:“眼睛看不见了,可不就不敢走路——动作不利索了吗?加上又是这把年纪了,一个不小心,磕到撞到哪里,怎受得住?不过一位太妃——熹嫔娘娘侍候了这么些年,也算是尽到了孝心了,若不是为了……”
乌拉那拉氏没说话,珐琅护甲慢慢拂过面前的野山参,半晌才道:“这山参……品相虽是一般,好在温润中和,于人身无所不补,就勉强用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