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自然宽阔无人,边上湖泊波澜清净,因阳光和暖,自然也是波光粼粼。
走在路上的时候,秦鱼摸了下眼睛上的白纱,“你今日让管家给我送来这个,倒是送得挺及时,这阳光倒是挺伤眼的。”
白纱娟秀,越衬她小脸白净如尘。
“给你送这个,不是因为怕你伤眼。”
“嗯?”
蔺珩双手负背,慢悠悠走着,“是告诉世人你是个瞎子,好让他们避让你而已。”
毒舌如旧啊。
“阿,真是让你费心了。”秦鱼也谢得言不由衷,颇有嘲讽。
“也该谢你肯戴,我以为你会拒绝。”
“不会,戴着它能衬托我的美貌跟气质。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一身白衣就算了,有个白纱也挺应景。”
“什么景?”
“小说背景:清纯柔弱小娇妻之爸爸再爱我一次。”
“...”
蔺珩大概被膈应到了,好久没说话,直到走到湖中央。
庭子到了。
“之前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现在我也给你说一个吧。”
蔺珩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秦鱼闻到了墨香,还有其他一些气味。
她也没说什么,神色如常。
“嗯,你说。”
“一个氏族,创建了一个帝国,一代代传承,最后一代帝王的时候,被灭了。肱骨之臣子,护佑之宗门,结义之好友,尽皆背叛,篡权夺位灭族,如古今王朝之更替,本是寻常,那位帝王或许愤怒,或许认命,最终做了最后安排,遣四族以护藏血脉,并深藏帝国秘藏之机密,而后独身战死。然而他或许不知,被遣送藏匿起来的血脉遭到了背叛,于路上被血洗,只有一脉十余人侥幸逃过一劫。此后百年,这一脉居田园,牧耕作,衍百人。”
秦鱼:“然后?”
蔺珩:“被灭了。”
秦鱼不说话了。
蔺珩看了她一眼,“不问怎么灭的?”
秦鱼:“不想问,反正你也不想说。”
蔺珩:“我不说,你未必不知道,毕竟你这般聪明。”
秦鱼:“聪明的人应该会问你是谁灭的吧。”
蔺珩有些漫不经心,“一群人吧,杂七杂八都有份。”
秦鱼:“包括呢?”
蔺珩:“白姓旧部,曾是那一宗宗主家族,帝王最信之心腹,也是护佑秘藏的一族,最终,也是这一族牵连起谋反盟友,颠覆氏族。”
秦鱼:“听起来很不是东西啊。”
蔺珩看着她脸上平和的神态,他的神情略微妙:“人心各有诉求,取舍而已。”
这话很有哲理,又带着十二分的无情姿态。
秦鱼不说话了。
蔺珩问她:“没什么想问的了?”
秦鱼想了下,问:“你没什么想说的了?”
阿,她总是掌握主动,不曾被动,也从不屈服。
忽低声一笑。
蔺珩带着笑说:“前些晚上,有些人告诉我,你姓白。”
秦鱼没有露出意外之色,却沉默。
“你姓白,你的父母自然也姓白。”
“...”
你这不废话。
哪怕气氛如此可怕,娇娇也觉得自己被逗笑了,但他捂住嘴巴。
坚持,你不能笑!
很快他果然笑不出来了。
“姓白的我基本都杀了,男的阉割,女的抛井。”
“包括你的爹娘吧。”
秦鱼想,眼前这个人此时表情一定谈不上可怕。
因他杀意最深,心中最狠绝的时候,往往最云淡风轻。
秦鱼:“我若是跪下了,求饶还是认罪都势必让你失望。”
蔺珩看着她,忽近前,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其实没摸到,因为秦鱼避开了,发丝撩过左手掌心。
“你从未让我失望。”
“一直。”
因为她连选他都不愿意,谈何屈服。
蔺珩收回手,负在身后。
“知道它叫什么庭吗?”
“湖心庭?”
“是宿心庭,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我觉得。”
然后蔺珩转身了,慢慢走出去,又转身面对秦鱼,这次没有四目相对,她没看他,于是他静静看着她一会,最终缓缓关了门。
他一走,娇娇就慌了。
“卧槽,他还关门,小鱼,这死变态肯定还有大招,怎么办啊?”
秦鱼:“还能怎么办,他是天宗,最强的天宗,我现在打不过。”
娇娇:“你没变废人前也打不过,除非你能动用六芒。”
秦鱼:“要不你去求求你天神爹爹?”
娇娇:“没用的,我去求他还不如你求他管用,他好像对你还比较宽容。”
秦鱼:“我们是姐弟?”
你特么严肃点!这么危机的时刻!
秦鱼抱着他笑了,坐在地上,盘腿了下。
“你干嘛?求神拜佛啊?”娇娇纳闷。
秦鱼:“求你个锤子!自救。”
蔺珩一个人沿着原路走回去。
很多人都看到他一个人出来,因为太显眼了,那龙袍。
“把秦鱼一个人留里面?”
世人多疑,浮想联翩。
但他们没有想太多的时间,因为风来了。
无端起了一阵风。
让那龙袍衣摆烈烈飘动,没人能在这个距离看到蔺珩什么神情,只知道依稀见他抬起了左手。
哗!
环街圆周,已然冒出上千帝国精弓箭手。
箭上弦之前,先上火油,点燃。
上闻泠韫等人骇然。
一片死寂,无人能做反应。
而那湖心路上的帝王步伐闲散,韵律。
只是轻一挥手。
无声。
但千箭齐飞,破空。
破窗,破门,燃烧。
宿心庭似火,染烟宣霄云。
它在燃烧。
看不见里面的虚实。
只知道这一切如此安静,如此肃杀,如此....
震撼。
轰隆巨响,宿心庭爆炸了。
是了,何止燃烧。
里面还埋有火雷,火箭为了不是射杀吧,而是为了点燃里面的火雷。
火光中,爆炸中,整个帝都都轰然作响似的,人心震动又惊恐。
蔺珩背对着它,渐行渐远,路上清风朗日,阳光昭昭。
袖摆垂落飘荡,铃声似轻似重。
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右手指尖划过左手掌心。
血流,染红。
这一滴滴血从宿心庭的大门外的阶梯开始蔓延。
这一步,他终究还是走了。
帝王心尽荒芜。
宿心一蝶梦。
永失我爱而已。
只是他为何忽然想到那一夜的小厨房。
她只为他做了一碟红烧鱼。
只此一次。
红烧鱼。
他双眼微红,血丝缠了水光。
却始终带着浅笑。
确实极好笑。
笑颜难克制。
千箭来了好几拨,好像生怕它烧得不够,炸得不够似的。
其实只是箭矢的话,已把它射成筛子了。
里面的人莫说已不是宗师,便是宗师也必死无疑。
帝王之心该有何等肃杀。
才这般惊心动魄?
上闻泠韫很安静,因为她刚刚就被打晕了。
上闻雅致让宗师妇人带着她,自己则是看向上闻遐迩,“爹,你有什么想法?”
上闻遐迩一脸沉闷,沉思良久才来了一句。
“连她都杀了。”
“这天下人他恐怕也不吝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