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机厂太多了,没啥意思。”管之明说,“我是想开一家铸造厂,专门为那些整机厂提供铸件。”
樊彩虹拍手说:“您可太有眼光了!唐总早就说过,咱们这个园区里,未来最赚钱的肯定不是那些整机厂,而是为整机厂提供专业配套服务的厂子,他还专门举了铸造的例子呢。……呃,对了,管厂长,您听说过我们唐总吧?”
管之明微微一笑,说:“我怎么会没听说过呢,我们还很熟呢。10年前,临一机赶造金属打包机,时间紧,任务重,就是他和周衡一起到南梧监狱去请我回来组织生产的。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个小年轻不简单。
“果不出我所料,这才几年时间,他居然已经当上临机集团的总经理了。这么年轻的大型国企总经理,在国内算是独一份吧。”
“可不是吗!唐总那可真是一个神人呢!”樊彩虹颇有同感地附和道。
经管之明一提醒,她也想起唐子风与管之明的确是有过交集的。只是,她不知道在那次事情之后,唐子风还曾几次去南梧监狱看望过管之明,并动用了一些关系为管之明减刑。
管之明出狱后,唐子风曾与他联系,想聘他回来当生产技术顾问,只是管之明觉得自己是在厂里栽了跟头的人,再回来当个顾问,未免有些抬不起头来,所以婉拒了唐子风的邀请。
这一回,管之明回临河来投资建厂,有一半的原因便是受了唐子风的撺掇。唐子风给他打电话,介绍了高滩园区建设的思路之后,又说管之明有那么多的管理经验,不拿出来施展实在是太可惜了。
唐子风还说,国内机床产业即将迎来大发展的机遇,这个机遇期大约会持续10年左右。如果错过这一次,未来恐怕再也不会有其他的机遇了。
管之明表面上说自己已经看破红尘,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了,实际上却是憋着一口气,想着要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他原本是一位风光无限的机床企业领导,只是一失足而成了阶下囚,老朋友们里对他幸灾乐祸的不在少数。
在监狱里的时候,管之明就动过一个念头,想出狱之后东山再起,给那些嘲笑过他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当然知道,想重回临一机去当厂长是不可能的,体制内容不下他这种人。他能够做的,要么是投奔一家大型民营企业,要么就是自己创业。
这几年,倒也有一些民营机床企业向他发出过邀请,请他去当分管生产的副总。但当管之明了解了这些企业的背景之后,便一一拒绝了。这些企业的规模太小,与临一机差着好几个级别。到这种企业里去当高管,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荣耀,甚至算是一种羞辱。
现在,机会来了。
临河市要建机床产业园,在全国进行招商,并给了各种优惠条件。管之明慧眼独具,在分析了形势之后,确定如果到园区去开一家专业配套企业,应当会有很好的发展。
要知道,许多中小机床企业根本不具备自我配套的能力,生产一台机床,倒有七八成的部件是要外购的,自己只是一个集成商而已。管之明的产品如果技术过硬,不愁找不到销路。
自己创业与投奔其他民营企业不同,投奔其他企业,他需要考虑一下对方的规模,规模小了未免不够风光,会被老友们嘲笑。但如果是自己创业,评价成功与否的标准就可以大为降低,一年能赚个一两百万,就足够在人前显摆了。
届时自己可以说淡薄名利,不求闻达,马马虎虎做点生意糊口即可。与老友一起吃饭的时候,面对着一群靠退休工资过日子的老头,自己能够拍出十几张大钞买单,面子自然就有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管之明找人凑了点钱,便回临河来了。
“老侯和老戚,我都打好了招呼,等我这边的企业一办起来,他们就会过来给我帮忙。有他们俩把关,我这个厂子的产品绝对是有竞争力的。”管之明向樊彩虹介绍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管厂长这么有信心了。”樊彩虹赞叹道。
管之明说的老侯和老戚,分别是原临一机铸造车间的退休工人侯振声和戚运福,在管之明当厂长的时候,这两位老工人便是铸造车间里的定海神针,技术是顶呱呱的。
管之明的长处在于生产管理,具体到技术细节,他是不如一线工人的。管之明决定要回来建厂之后,便开始联系临一机的老工人,以建立自己的技术班底。他与侯振声、戚运福这些人都有不错的关系,在许以高额的报酬之后,这两位便欣然答应出来加盟管之明的新企业,愿意“在管厂长手下发挥一些余热”。
临河市对高滩机床产业园区非常重视,在划出10000亩土地之后,非但迅速完成了三通一平,还建起了一批标准厂房,以便那些对厂房没有特殊要求的中小企业能够做到“拎包入住”。
管之明要建的铸造厂,规模不大,只要租两个车间,装上设备,就可以开始生产了。樊彩虹亲自陪着管之明去挑了一个好地段,签了租房协议,管之明的“兴临机床铸件公司”便红红火火地进入了筹建阶段。
与管之明有相同想法的临一机退休职工甚至在职职工并不在少数。临一机是一家实力雄厚的老牌机床企业,许多干部和职工手里都有一些绝活,如果自己办一家企业,专门为入住园区的中小型机床整机厂提供配套服务,无疑是一桩很好的生意。
“唐总,不行啊,光是这个月,我们临一机这边就已经有25个人提出辞职了,有一半是打算自己去园区开公司的,还有一半就是被人家拉去合伙的,一分钱都不用掏,直接拿三四成的干股,人家看中的就是他们手里的技术。”
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里,临一机公司现任总经理顾佳成一脸沮丧地向唐子风报告道。
“这不是好事吗?”唐子风笑嘻嘻地应道,同时用手指着对面的沙发,说道:“老顾,别急,坐下说。”
顾佳成一屁股坐下,脸上却丝毫没有轻松的表情,他说道:“这25个人,都是各个车间里的技术尖子呢。这也是肯定的,如果不是技术尖子,人家怎么会花这么大的本钱去挖他们呢?他们这样抬腿一走,可是我们的重大损失呢。”
“损失能有多大?”唐子风问。
“这个……,反正是挺大的。”顾佳成有些语塞了。损失这种事情,怎么定量呢?唐子风好歹也是临一机的前任领导,总不能理解不了这个问题吧?
唐子风问:“走了这么25个技术尖子,各车间里的生产任务还能保证完成吗?”
“想想办法,应当还是能够完成的。”顾佳成说,“唐总你是知道的,我们临一机这些年一直在延续你和周厂长当初搞的‘临机大匠’制度,车间里学技术的风气非常盛,技术尖子很多,走掉这么25个人,……呃,其实影响也不是特别大。”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虚了。一个月之内有25名技术尖子离职,的确是让他吓了一跳,但现在被唐子风一提醒,他才回过味来,临一机的技术尖子有好几百,还有一些工人没有被列入技术尖子的范畴,其实并不是技术不够过硬,而是因为前面技术更过硬的人太多,相比之下显得弱一些罢了。
走掉25名技术尖子,顾佳成完全可以从下面再发掘出一批新的技术尖子,临一机的生产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于,由于这些有头衔的技术尖子离开了,空出了位置,还能激发起其他工人学技术的热情。
这些年,机床生产技术的进步是非常快的,各种新设备、新工艺不断出现,原来的那些技术尖子,年龄已经有些偏大,过了能够快速接受新技术的阶段,逐渐成为新技术应用的障碍了。让这些人离开,换一批年轻人上来,对企业甚至是一件好事。
想明白这点,顾佳成便有些尴尬了。自己觉得火烧眉毛的事情,让唐总一说,才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是不是显得太不稳重了呢?
唉,亏自己都是奔五的人了,在这样一个刚30出头的集团总经理面前,还显得那么幼稚,真是丢人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唐总这样妖孽的年轻人,又能有几个呢?整个临一机,不,应当说是整个临机集团,谁敢不服唐总?
在唐总面前丢人,不丢人!
“其实吧,如果光是走了这么25个人,我倒也不太担心。”
顾佳成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了,他说:“我担心的,是其他职工也跟着学样。技术处有个前年来的大学生,搞自润滑导轨有一套,我们本来打算再培养培养,就由他牵头,搞我们的自润滑导轨开发。结果,他被他过去的同学拉去创业了,准备在园区里开个公司,专门做自润滑导轨。你说,这不是拆了咱们的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