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碰面地点是个位置偏僻的小酒吧。由于这里的食物很难吃,环境也相当糟糕,即使是在和平时期也很少有客满的时候。因此这家酒吧就成了一个理想的密会场所。
克洛芙坐在酒吧角落的桌子边,面前摆着一个半满的酒杯。她的确有些渴,但不打算碰这里的饮料,而且那杯酒显然是掺了水的。
她知道自己在冒险,而且这一次,她玩得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大。如果情报被蛮牛帮的正派人截获,那她带来的几名护卫根本就不够看。
离她不远的那张桌子旁边,坐着六名身穿便服的士兵,宽松的斗篷遮住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他们倒是不介意这家酒吧的饮料质量,不到半小时就已经喝完了两轮。幸好这些酒都掺了水,无需担心他们会醉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精神也越来越紧张。每当有客人进出酒馆时,克洛芙的心跳都会突然加快。
随时都可能会有全副武装的正派人小队冲进来,小队里或许还有巫师。她的护卫们会奋战至死,但面对数倍于几的强敌,最终也只有落败的结局。
然后她就会落入蛮牛帮的手中,到那时,港区就完了。不会再有人站出来反抗菲利贝托,港务长大人交托给她的城区将永远无法恢复秩序和稳定。
酒吧门开了,这次走进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另一个则是普通的中等身材。虽然他们都穿着遮住面容的斗篷,但那个大块头男人行走的姿态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们很快也注意到了她,两人默契地朝她的桌子走来。
护卫们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克洛芙轻轻点头,示意放行。
格拉姆·海瑟和他的同伴在桌子对面的空位子坐下,两人都没有摘下兜帽。
“中午好,克洛芙女士。”格拉姆交叉双臂,“不得不说,你的消息还真灵通。孤岛监狱昨晚才刚刚高破,我们加入蛮牛帮还不到一天,就收到了你的会面邀请。”
“你应该很清楚,港区到处都是我的密探。”克洛芙轻描淡写地说。
“即使在港务局战败之后,那些密探仍在为你们服务?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耸耸肩,“我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码。”
“哦?那我呢?”格拉姆好奇地问,“我的价码是什么?”
“我会满足你的好奇心的,格拉姆。在那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克洛芙看着大汉身旁的那个人,“你的同伴是什么人?”
那人张开的双手,摊放在桌面上。“一个朋友。”他的声音很温和,听上去不像是亡命之徒。
克洛芙怀疑地看着格拉姆,等待对方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塞尔吉奥先生,”格拉姆说,“是我在孤岛监狱里认识的。他是一位教养良好、品味高雅的绅士,我们在蛮牛帮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这就有趣了。”克洛芙露出讽刺的微笑,“一位教养良好、品味高雅的绅士,怎么会被关进孤岛监狱呢?”
“我不是也在监狱里吗?”格拉姆耸耸肩,“那地方关押的不全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所以你就擅自带他来见我?”克洛芙语气尖锐地质问道,“要知道,我的邀请只发给了你一个人。我认识你,也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的价码是什么。而你带来的这个人,我对他一无所知。我怎么知道他不会背叛我?”
面对她的质疑,那人摘下兜帽作为回应。他的面容很普通,不算英俊也不算丑陋,放在人群里很快就会消失。
但克洛芙对他那令人不安的眼神有些印象,她以前在某副画像上看到过……
等等,格拉姆说他叫塞尔吉奥?
“活见鬼,”她低声说,“你是壁画家?”
“我很荣幸,女士。”壁画家略微欠了欠身。
“你怎么会认识这号人物?”克洛芙瞪着坐在一旁的格拉姆,“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危险?”
“危险的艺术家,但同时也是个有品位的绅士。”大汉回答,“我们都希望终结菲利贝托和蛮牛帮的统治,所以会为共同的目标联手。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克洛芙不悦地眯起了眼睛,“当然不够。我不会跟这种危险的家伙合作的,格拉姆,你最好也离他远点。我知道你是个狠角色,但他……你肯定也听说过他的所作所为。”
“听我说,女士,我们现在并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
听到克洛芙和格拉姆在争论有关自己的问题,壁画家似乎只觉得很有趣。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看上去和他前几年创作的自画像一模一样。
然而当两人在争论中提到“猎巫人”时,壁画家的眼中突然闪起了某种火花。
“抱歉,打断一下。”他彬彬有礼地说,“你们刚刚提到了铂金区的那场战斗,参战双方分别是猎巫人与被误导的正规军。那场战斗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克洛芙说,“当然是两败俱伤。双方都损失惨重,在街上留下了不计其数的尸体。光是安葬死者就花了三天的时间。”
“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消息的?”
“塞尔吉奥先生——或者壁画家先生,”她语调冷淡地说,“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会对你的问题知无不言。”
“我郑重地请求你,女士。”壁画家以极其温和的语气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非常重要。”
面对此等请求,克洛芙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幸好最终是理性占据了上风。
她露出那个练习过很多次的笑容,“那么,壁画家先生……我能否认为,你之所以会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你很在意某个猎巫人的安危?”
壁画家依然面带微笑,不过他最后点了点头。
“很好,告诉我这位猎巫人的名字,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情报。”克洛芙说,“提醒你一下,最好不要胡编一个答案搪塞我,因为我知道如何解读微表情——所以如果你试图撒谎,我是能看出来的。”
“我听说,微表情解读那一套,在反社会人格身上并不适用。”壁画家说。
“想打个赌吗?”克洛芙甜丝丝地说。
“我只是善意地提个醒。”他耸耸肩,“既然你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想知道的猎巫人,名字是‘云雀’。”
克洛芙回忆了片刻,“死亡名单上没有这个名字,至少传到我手上的名单上没有。但自从蛮牛帮控制港区以来,港务局和红衣厅之间的联络就被切断了。现在我们只能靠身份保密的信使传递情报。这样做的效率非常低,因为蛮牛帮和克朗帮都在自己领地的边界设下了层层关卡。”
格拉姆·海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们这是在谈论价码问题,是吗?”
“价码。”克洛芙用拇指和食指捻起耳边的一撮头发,“正如我所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价码。你说得没错,格拉姆,壁画家先生刚刚把他的价码展示给了我。现在就看我能不能出得起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