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久?是一小时,一分钟,还是一秒钟?或者,只是须臾之间,周围变得黑暗了下来,昏黄的白炽灯在你的头顶闪烁,你在一条破旧的楼道之中,身后的窗户外是无尽的黑暗,身前的楼梯间里仿佛有恶鬼潜伏。
唐骥伸出一只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他知道,恐惧原虫所象征的,就是无尽的恐惧,将人类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物勾引出来,化作对抗人类的武器。
但是唐骥对此毫不畏惧,他那已经化作钢铁的意志,足以抵抗这种程度的恐惧。所以,即使他的身边的墙壁上已经满是血手印,他也没有丝毫恐惧的情感产生,而是抡起了手中的罗生重金,一刀砍向了前方。
幻境,崩坏。
看着面前架住了他的剑的漆黑色触手,唐骥脸上无悲无喜。并不是他对此毫无触动,而是在这一刻,他只要流露出一丝一号的情绪,恐惧就会入侵他的内心之中。
依稀还能听到天蝎狂乱的脚步声和灵吸怪被杀死时灵魂中散发出来的惨叫。那个丫头真是能干,竟然在以极快的速度屠戮着明明有着能够和一般巫师不相上下的力量的灵吸怪。
“那我这边,就能放心战斗了啊。”说着,唐骥一闪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恐惧原虫的身后,手中罗生重金一刀斩下。
“咕!”恐惧原虫尖叫着,三根指头粗的触手拧成一团,死死地抵住了罗生重金的刀刃,紧接着不顾触手正在被一厘米一厘米的斩断,另外三根触手拧成长矛朝着唐骥的小腹扎了过来。
“哎呀哎呀,真可怕呢!”说着,唐骥整个人像是在空中拧了半圈一样,腰部顺便变得非常细,而那漆黑长矛就从他的腹部侧面擦身而过。
恐惧原虫的四只眼睛瞬间睁大,但是紧接着,那长矛就化作钩子,朝着唐骥的小腹扯了过来,仿佛要把唐骥开膛破肚。
但是就在这一刻,唐骥突然松开左手,一把按在了恐惧原虫的脸上,将它的脑袋整个按到了地上砸出一个坑,然后紫色火焰瞬间爆发。
他吹了一口手上冒出的烟气,一脚将失去了控制的铁钩踹开,将罗生重金扛在肩上,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塞进了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有人曾经跟我说过,持剑的人反倒不如不持剑时的威胁大,因为持剑的人只会用剑攻击,所以战斗时只需对付剑就够了。只不过,我不会犯那种错误。”
看着头颅已经陷入坑洞之中微微冒烟,还在被紫色火焰灼烧的恐惧原虫,唐骥将罗生重金收回了刀鞘之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方巾擦了擦手说道。
然后,他一把按住了腰间重金的刀柄,压低身形,回转,马步,抽刀,居合,甩血,收刀一气呵成:“当然,我也不会犯看上去敌人似乎死了而放松警惕被反杀咬掉头的错误。”
在他的身后,是恐惧原虫的一只插进木板下的肢体所分化出的另一句身体,除了没有那四只眼睛的水滴状脑袋以外和恐惧原虫一模一样,两根黑色的长矛本来打算刺穿唐骥的胸膛,然而却被率先穿了大袈裟*。
大袈裟:从肩部向斜下方一刀两断。
“别觉得我会放松警惕,我刚才的一刀,对你来说最多只是削弱了状态,但是根本没能造成伤害。恐惧原虫,本体只有头颅;只要还能发动攻击,就说明头颅还没有死,我说的没错吧?”
说着,唐骥掂量着手中的重金,笑着转身回头,和已经又一次漂浮起来的恐惧原虫面对面。它那四只眼睛已经少了两只,但是终究是用剥皮的方法将紫色的火焰剥离在一旁。
是了,恐惧原虫并非人类,即使它将自己的面皮剥下,也不算什么严重的伤势,大约就跟虫子脱皮一个道理咯?
“不错的敌人,可以在饭前享用。”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唐骥的表情却是郑重无比。这是一个强悍的对手,一个未被归类的对手,自然不可小觑,否则便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漆黑色的触手再一次蔓延而出,从那脱了一层皮,从惨白化作淡黄色的水滴状头部下方蔓延出来,化作了六根有着三个关节的虫子手臂,末端都是漆黑的镰刀尖。
“嵌合体……所以说,你是为了吸收红龙阁下才突然来到这里的食腐动物啊。”说着,唐骥又一次拔刀,刀锋直指恐惧原虫的面门。
“咕叽!”恐惧原虫嘶鸣一声,两把镰刀向着刀锋落下的方向阻挡而去,剩下四根镰刀刀锋无一例外的从各个方向刺向了唐骥。
“又是一招决胜负的局面么?不过也是,我也很讨厌那种拖到多长时间的战斗,战斗从来都应该是一瞬间解决问题,除非是打烂架。”
就在那一瞬间,罗生重金的刀刃顺着两把镰刀后方的关节之中斩了进去,将两把镰刀直接斩断。紧接着,他一个铁板桥避过了横着扫过来的两把镰刀,整个人向着右侧在空中做了个大翻身,避过了最后一把自下而上撩起来的镰刀。
下一刻,唐骥左手之中骤然喷发出来的淡紫色的火焰朝着恐惧原虫蜿蜒而去;右手则将还在发出紫色光泽的重金朝着恐惧原虫的头颅扔了过去。
恐惧原虫还没来得及再生,只能用两根镰刀交错着去偏转飞过来的重金;下方的火焰则是被彻底忽视,因为那火焰可以通过脱皮来免疫。
但是出乎它的意料,当重金飞到它的面前的一颗,下方盘旋着飞过来的火焰炸开,火焰并没有蔓延到它的身上,反而遮蔽住了它的四只眼睛的视野。
与此同时,手持双剑的唐骥已经出现在了它的面前,手中两把血红色闪银剑一闪而过,在空中画出了十字形的光芒。
下一刻,唐骥出现时已经是在恐惧原虫的身后。他的手搭在穿插在墙壁上,从恐惧原虫的耳边飞过的罗生重金,将其收回了刀鞘,然后走出了这间房子。
一直到了那个时候,恐惧原虫才终于动了一下,或者说,神经抽动了一瞬。
水滴状的头颅上浮现出了十字花型的黑色细线,紧接着化作四块,落在地上,在蒸腾而起的烟雾之中,伴随着地上的漆黑触手一起化作飞灰。
“怎么样,是不是一个能让你有兴趣的敌人呢?”瓦莱莉雅站在门外,微微撅着嘴看着唐骥问道,显然至今为止还是对唐骥突然抛下她一个人的事情有些不满。
“是个强敌。”唐骥笑着说道,摸了摸瓦莱莉雅的脑袋。白色的头发从唐骥的指尖划过,像是丝绸一样柔软,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你的语气,就好像在说,虽然对方是个强敌,但是还是不如我,包含着浓浓的自信和自负呢。”瓦莱莉雅拉住了唐骥的手,笑着说道。
“嗯,这样不好吗?”唐骥的大拇指在瓦莱莉雅的手背上划过,似乎伤口的内部已经愈合,阿兰珈托的药剂配合巫师的恢复速度,她在三天之内就能完美恢复战斗能力了。
“很好呀。”说着,瓦莱莉雅的目光投放到了唐骥腰间挂着的罗生重金上,刀柄上的三个鬼头引起了她的兴趣。这把刀,是从哪里来的?
“这把刀,叫做罗生重金,是一个很不错的家伙给我的。”说着,唐骥抽出那淡金色的太刀,凭空挥舞了三两下,又收刀入鞘。
“嗯……看起来比我的狮鹫剑要漂亮很多呢。”瓦莱莉雅有点羡慕的说道。
“没关系,以后帮你找一把适合你的巫术的炼金武器,冰属性的炼金武器,应该会很漂亮的。”唐骥眯眼笑着说道,走在瓦莱莉雅的身边,他就能感受到罕见的心安。
当然,如果白猫不要继续勒他的脖子就更好了,就像在坐车来这里的路上,他可是被勒了一路的脖子,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郑和的宝船啊……也不知道郑和本人是不是还活着。不过人类的记忆是很容易被修改的,只需要一二百年,对于先前的事情就只剩下了文字记载,而人类是不会相信自己没有用眼睛看到过的东西的,他们只会把那些当成传说。”
“但是就红龙的描述来看,似乎当时的人类并没有巫师存在,更没有强悍的力量,甚至还靠着弩机对抗深潜者。”
“人类到底是怎么从那种境遇下发展到今天的……即使是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和武器的战斗力,还有军队的调动速度,也仅仅是在大洪水之后几个月之内就彻底沦陷。”
“所以说,上一次的入侵规模应该不是很大,又或者说上一次的入侵之中人类有着类似红龙那家伙一样的外援进场。但是这一次,人类只能孤军奋战,而且面对的是真正的奈亚。”
“结果一败涂地。”
唐骥总结了一下自己所得到的信息,顿时觉得自己所想要的世界真相的拼图上又多了一块。玩拼图,这是他最近找出来的最新的乐趣。
嗯,恐怕仅次于和裴蠡秦锺战斗,玩瓦莱莉雅和玩白猫这三件事,就算是恶作剧也比不过拼凑世界真相这件事情有趣。
唐骥搂着瓦莱莉雅,有说有笑的走出了郑和的宝船。不过并非是从他们进来的地方,而是唐骥直接在最底层的船舱部位开了一个洞,瓦莱莉雅将脚下的水域冻成寒冰,然后一同走了出来。
旁边正在和灵吸怪战斗,为正面缠斗的叶寸茵制造进攻机会的唐缡,在这一瞬间整个人都发生了严重的失神,这直接导致了她的小腿被一根粗钢筋所贯穿。
“喂,不要在战斗中走神!”叶寸茵吼叫着往后一跳,落在了唐缡身边,大量的水在她们身边旋转着形成了水幕,将所有的念力攻击全部防下。
看了一眼唐缡的伤势,叶寸茵微微叹气,一把将粗钢筋拔了出来,然后将污染的血液从唐缡的身体中抽离出来,顺便清洗了伤口,这才从八宝水瓶之中制造了与唐缡血型相同的血液灌注进了身体,形成血膜封锁住了伤口。
“怎么搞的,怎么在战斗中突然分神了?”叶寸茵感受着外界的水骤然降温,便知道是瓦莱莉雅和唐骥出手了。有他们在,对付三四只灵吸怪不成问题。
“没什么,就是看到哥哥和那个白毛女一起走出来,就觉得,好难受……”唐缡双目无神的笑着,甚至连自己腿上的伤口都不看一眼。她完全不知道,当她再一次面对唐骥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我也不知道。但是,唐缡,你们家的事情就像是逆罗生门一般。罗生门中,所有人都希望别人相信他们所说的话,而你们则全都只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且误会完全无法澄清。”
“我也想要安慰你,告诉你,事情一定会好起来,你的哥哥一定会意识到你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但是……”叶寸茵为难的摇了摇头,她知道,那几乎不可能。
唐骥本身是个偏执狂,他所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而且他永远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就算唐缡是他的妹妹,但是唐骥是那种完全不会在乎血脉的事情的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叶姐姐。”唐缡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虽然还是有点颤颤巍巍,却坚强的站着,然后闭上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我真傻,真的。我是他的妹妹,你提醒了我这一点。只要我和他之间还有血缘联系,那么我和他之间的因果就注定斩不断。那么,我只需要一直执着下去就对了。唐家的人,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说着,唐缡的眼睛再次睁开,但是这一次她的眼睛中的光彩,怎么说,从原本的少女感化作了一块冰,尖利锋锐而寒冷。
“我会追随在他的身边,祈求她的原谅,直到他原谅我或者我们之中有一个死亡……或者有一天我比他强了,我会用脚踩在他的头上,用枪对着他的脑袋。但是如果他在那个时候用我是他妹妹这个理由来求饶,我就一枪毙了他!”
叶寸茵在旁边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唐缡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是认真的……唐家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了吗?不管唐骥,还是唐缡,怎么全都有着极端危害性精神病患者的潜力?
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发现,她好像亲手培养了一个病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