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当陈无是看见那红衣女子提着他的衣领从二楼跳下去时,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幸好,那女子不知如何卸了力,陈无是落地后竟只是脚下微微一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摔得七荤八素。
接下来,便是一阵夺路奔逃,陈无是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被她拉扯着在丹阳城内狂奔,侍卫们跟在后面呼喝,妄图让这女子停下来,奈何她充耳不闻。
在钻进街边巷道,七拐八拐之后,一直跟在后面的侍卫终于被甩开了。
又是一路前行,这女子不知道要带陈无是去何处,眼看着已经冲到了丹阳北门口,马上就要出城了,她才在一间连风雨都挡不住的破庙门口停了下来。
红衣女子随手一扔,将陈无是丢在了破庙前的空地上。
陈无是的脸色红白交加,有累的,也有疼的。
他捂着胸膛,月白色的长衫上渗出了鲜血,这一路剧烈运动,让他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那女子本欲转身就走,见状却多了几分犹豫。
“噌”
一柄透亮长剑带着几分陈无是熟悉的模样,插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
陈无是捂着胸膛,微微抬头,艰难地说到:“姑娘这是何意?”
红衣女子静立在陈无是身前,目光落在陈无是的胸膛上,终于开了口:“那日林中打马而来的是你?”
此言一出,陈无是哪里还能不知道她是谁?
“所以,姑娘今日也是来取我性命?”陈无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这姿容惊艳的红衣女子,说到:“既是如此,为何不干脆让酒楼那四人杀了我。”
那红衣女子忽然一撩衣袍,跪坐在地,胸膛笔挺地冲着陈无是,说到:“那日林中昏暗,我本欲刺杀奸臣陈于修,未曾想误伤了你,今日你用此剑还我一剑,无论生死,从此你我两不相干。”
她声音清冷干脆,掷地有声,但却差点让陈无是没能听懂。
陈无是怔怔地看着这一脸认真模样的红衣女子,因为他跌坐在地上,所以她还很贴心地跪坐下来,似乎生怕陈无是刺不中她的胸膛。
“姑娘,你……所言当真?”陈无是看了一眼那插在地上的长剑,那长剑寒光凛凛,一看就锋利无比。
红衣女子微微点头,也不言语。
陈无是心中苦笑连连,叹道:陈无是啊陈无是,你为你爹挡了一劫啊……
他伸手握住剑柄,手上用力将之拔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眼,低声道:“真是一柄惩奸除恶的好剑……”
那红衣女子闭上眼睛,静待剑来。
良久,她的额头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女子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已经捂着胸口站起来的陈无是。
他倒提着长剑,剑柄刚刚离开她的额头。
“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话音落下,剑也已还至她手。
他没有为死去的陈无是报仇的兴趣,眼前这女子与他只有恩,没有仇,若不是她,刚才自己已经死在了那大汉的刀下。
至于陈无是?那人虽没坏到心肝俱烂,但也着实不是个好人。
当日若是他能待那两侍卫稍好一些,他们也不会在陈无是遇刺之际袖手旁观,最后陈无是落得个身死当场的下场,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红衣女子收起长剑,看了陈无是一眼,转身欲走,却忽然面色一变,庙后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官兵来了。
陈无是的面色也变了,他扭转过头,低声道:“姑娘,能否带我出城?”
红衣女子来不及问缘由,直接捏着陈无是的领口,飞身自北城门口强行闯了过去。
二人刚自破庙前消失,一队官兵便拿着刀兵出现了。
为首者是一位短髯黑脸的持刀大汉,他四下扫了一眼后,立刻注意到了城门口的混乱,当即举起大刀,喝道:“陈公子已遭强人掳走,恐是已遭不测,来人!去回禀杨大人,询问对策。”
一队兵马来去匆匆,却是不关陈无是的事了。
他伤势未愈,又是一阵激烈奔逃后,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簇橘黄色的火焰,陈无是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树,一件红色长衣滑落到了膝盖上。
这是……那女子的外衫?
抬头看去,一个在摇曳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身影映入了陈无是的眼帘。
“啪”
轻微炸响的火苗似乎惊醒了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她,注意到陈无是的目光后,那红衣女子站起身来,走到陈无是近前,拿起自己的外衫,丢下了一小块干巴巴的饼。
陈无是一把接住了那块饼,捏在掌心都能硌人,这种东西要如何才能下咽?
陈无是哭笑不得,但好歹……算是离开了丹阳城。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名讳?”
陈无是拱手道。
“祝红菱。”
她回到自己的树旁坐下,似乎看了陈无是一眼。
陈无是笑了笑:“在下陈无是,想必……祝姑娘知道我是谁。”
祝红菱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你是官家子弟,为何不跟那些官走?”
陈无是低头看了一眼掌心这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说到:“若祝姑娘和那四位刀客是一路人,在下也就跟着官兵回去了,但……姑娘想杀的是我那父亲,那四位刀客想除掉的,却是这次下江南查案的陈家父子……”
“查案?”祝红菱语调稍扬,似又有不屑:“陈于修贪赃枉法,是非不分,让他来查,只怕又是一出冤案。”
陈无是摇了摇头:“祝姑娘有所不知,此番江南水灾,朝廷拨下赈灾银两五百万,虽不说能照应到所有灾民,却也不至让丹阳成为这番流民遍布的景象,却是那灾银下放之时,被某些人借机贪墨了。陈于修最是听陛下的话,这番前来,倒也算是少有的一心为公,想查清这批灾银失踪之谜。”
祝红菱沉默片刻,她并不傻,立刻就反应过来为何陈无是要求带他一起走。
他不敢再继续呆在丹阳城中,如果灾银是被丹阳的大小官员一起贪墨的,那他的处境,无异于羊入虎口。
而此时的陈无是,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陈于修……
他和那王侍卫还未到丹阳城便失踪了,现在看来,那二人不仅没事,反而是早就料到了丹阳城的杀机,已经转明为暗,偷偷开始调查了也说不定。
本事平平?没有才能?
也许……要重新审视一下那位“父亲”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