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洞内寒意森森,这种温度使得刚死的尸体能在短时间内保持新鲜。
粗大惨白的蜡烛在透进的微风中摇曳,忽明忽暗,让映在洞壁上那亢奋的影子忽闪忽现,仿佛鬼魅般阴鸷恐怖。石台上凝结了大块的烛泪,偶尔弹起爆响的烛花落在被一层一层鲜血糊成了酱红色的操作台上,凝成一朵一朵畸形的白莲。石台上的血水小溪般流下,与洞口那线淙淙的瀑布一齐,和成了毛骨悚然的曲调。
身后的石床床角还整整齐齐叠放着带血的衣裳,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也有孩子的。身前的刀已经再次落了下去,认真切割着,分离着,掌控着。他兀自享受着这拆分再造的快感,就像之前对待他的那堆木头一样。
这与世隔绝的一隅没有漏刻,不见日月,似乎时间与这里没有任何关系。在这个洞里,他就是主宰一切的神,他就是再生万物的神。
他贪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里潮湿的空气,这里血腥的味道,这里的至黑至暗、至宁至静,都令他陶醉不已。
只是洞口那线白练般的瀑布外面,偶尔会有晃过的人影,以及恍如世外飘来的谈话声。不过这更让他兴奋,确切的说是癫狂。
只不过今天这瀑布外面有点吵,一堆半大孩子挤在洞口外半天了,七嘴八舌的,什么剑什么幽冥之眼的,他是听不懂。不过正当他打算起身去打开那个宝贝箱子时,洞口瀑布的隆隆声却戛然而止。
紧接着,似是有结冰般“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他顿足望向洞口。
然而,那似是似是静止一般的冰瀑刚扑入眼帘便被拦腰斩断。
“合着这里还有个水帘洞。”年轻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一只小小的冷箭闪电般射了进来。
他下意识的一个闪身,箭镞从他的脸颊擦过,一丝生疼,他闻到了些许的血腥味,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
“你们什么人?”
“你就是齐柴?”飞身而入的卓展抬起冰钨剑,凌厉地看向这个拄着拐杖、没有嘴唇的疯子。
“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粗大的拐杖“咚咚”击打着地面,齐柴踉跄着后退,慌乱地抱起他刚刚意图打开的那个木箱,眼睛瞪得老大。
“老实点。”段飞早已箭步上前,两只硬化了的手死死钳住齐柴的胳膊,令他无法动弹。
卓展他们这才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周遭的一切。
码的整整齐齐的还很新鲜的断肢,放在一个大铜盆里的内脏,脚下粘哒哒的血浆,以及石案上躺着的那具由不同兽人肢体缝合得乱七八糟的尸体。
“啊!”段越的惊呼打断了这短暂的静谧,随即她便紧紧抱住壮子的手臂,狂吐不止。
“老……老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火大嫂张皇失措地跑了进来,定定地盯着被段飞控制住的齐柴,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
“青……叶?”齐柴觑着眼睛,仔细辨认着。
“老齐,老火呢?是你把老火藏起来了?他在哪儿?在哪儿!”火大嫂强势打断了老齐,疯了一般冲了过去,歇斯底里。
然而就在火大嫂路过石案的瞬间,只余光一眼,她全身的血便像一股脑被抽干了一样,冰冷到骨头里。
目之所及,石案上躺着的那具被缝合得乱七八糟的尸体上,那条长满了青斑的腿,分明就是那个跟她朝夕相处的男人的。
“老火!”火大嫂嘶吼一声,沙袋般扑了上去,抓狂地哭嚎着,喊叫声震得小小的石洞似乎都抖动起来。
“火大嫂,这是……”卓展骇然,脑袋嗡地一响。
“啊啊啊啊!这是老火的腿啊,这些个青斑,这条疤,化了灰我都认得!”
“卓展哥哥,看来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赤轻轻扶着卓展的胳膊,凄然地看着痛不欲生的火大嫂。
“你杀了火大哥?”斟仲抱住几近发狂的火大嫂,怒视着齐柴。
没想到齐柴却并没有丝毫怯色,他那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面上似乎还有喜色:“那是他倒霉,是我幸运。谁让他亲自送到我们门口呢?不过老火真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兽人了,这么坚硬的有力的肢体,用在我这天下第一兽人身上再好不过了。”
众人看着齐柴极度变态扭曲的脸,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爬头顶。
“老齐!老火跟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呜呜呜呜……”火大嫂伏在斟仲胳膊上,几乎哭死过去。
“你……在做合成兽人?”卓展看了看石案上躺着的那句奇怪的尸体,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错,我就是要做出最厉害的兽人,这样我就不用再害怕,更不用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我还要带着我这无所不能的兽人去地府,抢回我的妻子,让带走她的那些恶鬼都跪地求饶。哈哈,哈哈哈哈哈……”齐柴越说越兴奋,整个人都近乎癫狂,外凸的眼球似要爆出来一样。
“疯了,这家伙简直疯了。”壮子用两只手捂着段越的耳朵,摇头说道。
“他已经不是疯子了,他就是个魔鬼。这堆缝得乱七八糟的烂肉怎么可能活,他是活在自己的白日梦里了。”段飞鄙夷地看着被他控制住的齐柴,无奈说道。
“你们怎么都不信?!怎么都不相信我的兽人能活!啊?”
刚刚还狂笑不止的齐柴突然大叫起来,似乎是被段飞的话刺激到了,疯狂地扭动身体挣脱着,惨白的脸上全是汗。随即,齐柴像条疯狗一样,两排人的白牙照着段飞未硬化的小臂猛咬了下去,疼得段飞大叫起来。
“段飞,抓好他,别让他跑了!”
卓展见状一惊,赶忙大喊,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齐柴抬头的瞬间,已然扯掉了段飞的一块皮肉。段飞的疼得下意识松开了手,鲜血顺着小臂流到了手上。
“段飞!”
“哥!”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段飞身上时,齐柴抱着他那个宝贝木箱重重摔在地上,腋下架着的小树般粗大的拐杖赫然倒地,一声闷响,瞬间惊醒了众人。
卓展快步上前,薅着齐柴的头发一把拉起他的头。
只见他摔得满脸是血,却依然狞厉地笑着,表情阴怖:“哈哈哈,我的宝贝,他们都不信,没关系,没关系,等我做出你,让他们统统都闭嘴!”
“你这个疯子!”卓展咬牙切齿道,继而抬头:“小越,段飞他怎么样?”
段越和赤已经在撕段飞的袖子,露出里面被扯掉皮的血肉。
段越眼睛一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啊……哥……”
壮子看见段飞血淋淋的手臂和段越伤心的样子,倏地怒从中来,愤怒冲向倒在地上的齐柴,破口大骂:“就让壮爷我好好看看这条疯狗,用不用来针狂犬疫苗!”
说话间,壮子巨大的双手已腾起热气,朝着那齐柴的头顶猛按下去。
“壮!”卓展心惊,下意识地去拉齐柴。
然而还没等卓展使上劲,背后只觉一道凉风,一个黑影从洞口窜入,裹着那齐柴和箱子便再次飞出洞去。
众人一惊,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睛定睛再看时,那齐柴真的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之前他脸磕在地上的一抹血。
“不好,快追!”卓展攒眉大叫道。
说话间,卓展、赤、壮子都已冲出洞口。
谷口一个身穿宽大黑色巫袍的年轻男子揽着齐柴,身体就像要将齐柴吞没一样。卓展刚要开口,却只见那男子轻蔑一笑,便再次消失不见了。
赤脸色一沉,喃喃道:“巫袍……莫非是……卓展哥哥!”
“嗯,应该是白冥使徒。”卓展沉声道,“这人的能力看似跟我们在崇吾山交手的金子令大司教嬴憎差不多,但他是巫师,嬴憎不是。”
“那嬴憎变态狂是钻进影子里,这个人……好像只是速度快,但又跟冷凌国那个申子由不太一样。”壮子挠挠头,疑惑道。
卓展抖了抖眼皮,肃然道:“没错,先别管他是什么瞳力巫力了,我现在担心的是,齐柴说他的合成兽人能活,也许是真的。”
“啥玩意?”
“卓展哥哥你说什么?!”
赤和壮子登时大惊,愕然看向卓展。
“卓展兄弟说的没错,”斟仲扶抱着哭得晕厥过去的火大嫂走了出来,面色十分凝重,“如果只是寻常的拼合尸块,确实是个玩笑。但有一种黑巫秘术却可以实现,配以黑巫咒术,就像操控傀儡娃娃一样。”
“斟大哥,此言当真?”卓展闻之色变。
斟仲点了点头,似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泛于脸上:“我也是在诸次山神宫的时候,听两个师兄私下里谈到过此事。你们也知道,神宫巫职向来对黑巫秘术讳莫如深,我也只听个云里雾里,具体是怎样的,我也不得而知。”
“怪不得会有巫师救他……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糟了。”卓展的拳头渐渐攥紧,手心里全是冷汗。
“卓展,你的意思是,他做成之后还会回来?”段飞在段越的搀扶下也出来了,听到卓展和斟仲的对话,很是不解。
壮子哼哼一笑,很是不以为然:“咱们现在都端了他老巢了,他傻叉啊,还敢回来?”
卓展依旧神经紧绷,冷言道:“他为了证明自己能做成合成兽人,也许会回来,但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赤歪着小脑袋看着卓展。
“我担心的是他和白冥使徒搞在了一起,会……”
“啊!你是担心他会帮白冥神做合成兽?”赤恍悟,惊叫着打断了卓展。
卓展沉吟着点了点头,一脸愁容。
“啥?那玩意还能量产呐?”壮子惊讶道。
“若真是能量产,遭殃的可就不只阴晷谷的兽人了。”段飞忍着手臂的痛,咬牙说道。
“卓展兄弟,你说的可是近年来在五方五山盛行的白冥虚空神?他怎么会跟老齐扯上关系?”不明就里的斟仲疑惑问道。
然而还没等卓展开口跟斟仲解释,斟仲怀中已晕过去的火大嫂突然醒来,发疯似的再次哭喊起来:“老火!老火!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众人顾不得许多,便合力安抚起火大嫂来。
然而火大嫂痛失恋人伤心欲绝,整个人都像魔障了一样,满嘴的胡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还跑回洞内在那堆断肢中翻找火大哥其余的尸块,然而却什么都没找到。
众人一直都没能让火大嫂平复下来,直到回到谷中,火大嫂入定后,他们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处理好段飞的伤口后,几人便也像要定格了一般,困意汹涌袭来,倒头便睡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