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卓展便被文叔“砰砰砰”的拍门声给惊醒了。
“怎么了,文叔,这一大早的,你……”卓展揉揉惺忪的睡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哎呀,别说了,快过来,赤那丫头啊,烧的不行了!”文叔火急火燎地一把拉起卓展,二话不说就往赤房间走。
“文叔,你说什么,儿发烧了?”
“赤昨天听说我今天早上要打豆浆、点豆腐脑,就让我弄好后马上叫她,她要趁热吃第一口。可谁知我敲了半天门她也没应个声儿,我怕出什么事,就推门进去看看,没想到她……她脸红得跟个灯笼似的,烫得要命啊!”
卓展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向赤房间走去。
赤一动不动地躺在被子里,就像文叔说得那样,额头比蒸屉还要烫,无论卓展怎么叫她都没个回应。
“体温测了吗?”卓展抬头问向文叔。
“测了,刚才我觉得不对的时候就用耳温枪测过了,40度。”文叔满脸的褶子都拧在了一起,焦躁地直跺脚。
“这样不行,得去医院。”卓展果决地说着,将手臂伸进赤的肩下就要抱她起来。
“哎哎,你这孩子,咋一下变得这么冲动呢,先冷静下来行不行?”文叔慌地拦住卓展,厉声道。
“文叔,儿都这样了,你叫我怎么冷静,她的状态很奇怪,不像是一般的感冒发烧,我怕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卓展的态度很是强硬,不由分说。
“卓展,平时你是你们几个中最聪明最冷静的,怎么一遇到赤的事儿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行不行?”文叔显然也怒了,大声呵斥着卓展。
“你也不想想,赤这丫头没有身份证,没有就诊卡,就这么匆忙的去医院,到时候怎么办?万一医院那边较真,以为她是被拐卖的,再报警,到时候事情可就真麻烦了,你想没想过?”
文叔的话如晴天霹雳般点醒了卓展,卓展登时像霜打了的秋菜,蔫得耷拉下了脑袋。
“那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好好照顾她,用温水透毛巾敷着额头。我认识一位非常出色的家庭医生,他曾经给江老做过一段时间的私人医生。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瞧瞧。之后我会让小越也过来,一起照顾赤。”文叔的语气平缓了许多,看了卓展一眼,便疾步向门外走去。
卓展按照文叔的吩咐给赤敷了温毛巾,半跪在床边,紧紧攥住赤透心凉的小手,心如刀割。
半个多小时后,段越、段飞以及家庭医生都先后来了。
奇怪的是,家庭医生检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端倪。
没有炎症,也没有其他并发症状,但就是高烧不退、人事不省,各项生命体征也在不断地衰减。
家庭医生声称自己行医十几年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例,建议他们送到大医院就医,他接下来还要去别家,便离开了江宅。
一堆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作一团。
段越按照家庭医生的指示,不停地用滴管顺着赤的嘴角给她滴着清水,以防脱水。
文叔面色凝重地盯着不省人事的赤,若有所思,半晌,蓦地开口:“卓展,赤来现世这边几天了?”
“第八天了,怎么了吗,文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卓展看着文叔心事重重的样子,急忙追问。
“之前,有一次江老他们探研队回来的时候,也带回来一个那边的人,不过他只在现世这边呆了七天。
第七天的时候他便有些精神萎靡、体力不支了。也是找了医生来看,没看出任何毛病,当时以为是水土不服,就没太在意。
但探研队在第七天的下午就回到山海世代那边了,那个人也就跟回去了。
后来据江老说,他们到了那边之后,那个人便逐渐恢复了健康。”文叔沉吟道。
“文叔,您的意思是……儿的病是因为在现世这边呆久了?”卓展大惊,忙不迭地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目前看,那边的人留在这边的极限就是七天。
你们想想看,咱们这边的空气中是没有仙气的,那边却有,所以有灵性的人类体内才会生出奇特的巫力。
你们穿梭在这两边的时候,难道就没觉察出身体上的差异吗?”文叔问道。
“对对,我们初到那边的时候就觉得呼吸特别顺畅,在那边呆的越久,体内的力量就越充沛,身体也越轻盈。”段飞说道。
“没错,没错。我记得赤刚来咱们这边的时候,就嚷嚷着呼吸困难,看来她的身体应该是习惯了有仙气的空气,很难适应咱们这边的空气了。”段越补充道。
“所以,我觉得这就是赤病倒的原因。”文叔沉吟道。
一听这话,卓展更着急了:“那是不是咱们把儿带到那边就能恢复了?”
“从之前那个人的情况来看,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文叔沉了沉头,略作迟疑。
“不过什么?”
“不过,那个人当时只是体力不支、略有疲态,人还是清醒的。赤则严重得多,她现在可是完全昏迷。没听家庭医生刚刚说的吗,各项生命体征都在衰减。
穿梭时空隧道不是个轻松的事,届时会发生轻微的冲击和压迫感,必须是身体状态健康的人才能顺利通过,这是铁则。
如若不然,时空隧道中的冲力会对受伤或虚弱的身体部位造成冲击,我怕赤这样的状态,在过隧道那一步就出点儿什么问题……”文叔忧虑道。
“那也要试一试,”卓展攥着赤的手,神情异常坚定。
“起码到了那边,还有恢复的希望,一直留在这边就是坐以待毙。段飞,给雪言姐和壮子打电话,没时间碰头了,让他们直接去燕京站。下一个目的地是太华山,咱们坐高铁直接到莲勺市。”
“我这就去联系他们。”段飞说着就滑开了手机。
“慢着!你给壮子打就行了,雪言那边就不用了。”文叔挥了挥手,招呼道。
“为什么?”段飞一脸不解,怔愣地问道。
“这件事我知道的也比较晚,加上赤这档子事儿,就忘记跟你们说了。雪言申请的去美国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批下来了,昨天她就收拾行礼去美国了。”文叔答道。
“什么?前天我发微信给雪言姐,她还说在学校做课题呢,怎么会走的这么急……她怎么没跟我说呢……”段飞脑袋嗡地一下,呆呆地愣在原地。
“她说凭你们几个现在的本事,还有赤这个本土人,完全能应付的了那边任何的复杂情况了,不需要她再跟着了。”文叔解释道。
“可是……可是她也是当事人呐,她就不想查出江老的死因吗?”段飞焦急地问道。
“哥,这些事咱们之后再问雪言姐吧。还是快给壮子打电话吧,现在走,咱们还能赶上8点多的那班高铁。”段越一边系着围巾,一边催促道。
卓展那边已经抱起穿好大衣的赤往外边走了。
“哦哦……”段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拿起手机,给壮子打电话。
“路引图、司空、手环都别忘了带上,我这就去联系人给赤买票,再给张妍和星满打个电话,让他们抓紧赶到那边去。”文叔嘱咐着便匆匆下了楼。
燕京到莲勺的高铁只有5个多小时,然而即便如此,一路上卓展的心都高高地悬着,无法安定下来。
从早上起来就滴水未饮、粒米未进。段越给他拿了几次吃的,都被他拒绝了。人一旦心里装着事,再严重的饥饿感也无法引起丁点儿食欲的。
到了莲勺,他们顺利地跟妍姐、阿满他们汇合。阿满开着大阿尔法,一路飞驰,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游人罕至的华山西麓。
“哟,宝贝儿,这是怎么搞得啊,赶快赶快。小心,慢点慢点!”身强体壮的妍姐心疼地摸着赤的小脸儿,跟卓展一起将赤抬下了车。
“妍,你看。”一向闭口不言的阿满急促地开口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群黑领章的男人背着大包小包慌慌颠颠地朝这边跑来,为首的易龙咧着嘴跑的满头大汗,外套的扣子都没扣。
“我擦,鼻子真灵,这帮狗皮膏药,真是甩都甩不掉啊。壮爷我差点儿都没赶上火车,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呀?”壮子大步往后退了几步,破口大骂道。
易龙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捂着肚子说道:“哎,我说,你们防我们也不至于防到这个地步吧,这大早晨的,悄无声息就走了。
虽然我们的人也轮班在江宅附近盯梢吧,但也没料到会这么匆忙,之前的探研队也没像你们这样啊。
你们知道我们这么多人临时买机票可都是全票啊,能不能帮忙考虑下成本啊?”
“啊,对了,彩烟弹,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叫我们哈!”
易龙说着便单手从背包里掏出三个彩烟弹,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卓展放在地上的背包侧面。
“哎,干嘛呢,干嘛呢?要不要点儿脸?让你们来了吗,你们盯梢还盯得有理了,还考虑你们的成本,我们没报警都算是仁慈的了!”壮子回怼道,丝毫不让分。
“壮子,少跟他们废话,先过去那边是正事,这次就别管他们了。”段飞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跟卓展调试着司空。
段越紧紧搂着昏迷不醒的赤,警惕地扫视了隐土帮的人一眼。
段越的眼睛本就大的出奇,这一眼,恰好被易龙看见了。
段越与易龙的目光对上了,她赶忙看向别处,皱着眉头,刻意回避着易龙的眼神。
不过易龙还是晃晃当当地踱着步子,坏笑着就走了过来。
“呦,大眼妞儿,看你龙哥哥我呢,怎么样,好不好看?”
“易龙,你离我妹妹远点儿!”段飞双手托着司空,朝易龙怒吼道。
“段飞,现在这个时候别分心。”卓展低头专注地调试着司空,厉声提醒道。
易龙见段飞分身乏术,便更加大胆起来,干脆蹲下身来,伸手就去捏段越的下巴:“还真别说,这双大眼睛,真是勾人摄魄啊。”
“拿开你的脏手!”还没等易龙碰到段越,壮子便飞脚踹开了易龙的胳膊。
“妈的,你这死胖子,竟敢对我们老大动手!”
“老大,你没事吧。”
“龙哥!”
“老大!”
易龙的小弟们见状早已蜂拥而上,围住了壮子。
“你们这些崽子,是不是忘了上一次老娘是怎么收拾你们的了吗?”
混乱间,妍姐已提起扎着粉红蝴蝶结的狼牙棒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阿满也侧靠在树后,举起弓弩瞄准了这边。
而卓展和段飞的身后,早已张开了那个幽黑深邃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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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空隧道出来后,这边的景致也依然是山野林间,只是这茫茫林海更加苍翠葱茏,空气也瞬间清澈沁心起来。
“易龙他们没过来吧。”
壮子警惕地前前后后跑了几圈,都没有看见易龙他们一伙的影子。
“时空隧道多大呢,要是不需要手环,兔子山鸡都能跑进来,易龙他们一伙说不定从哪儿进来的呢,你就别找了。”
段飞心烦地说道,他显然还因为刚刚段越受欺负时,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感到懊恼。
“卓展哥哥,赤怎么样?”看着卓展已将赤从背上放下来,段越赶紧过去帮忙,两人一起把赤坐靠在树干上。
卓展摸了摸赤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没有在那边时那么烫了。”
“脉搏也似乎比之前更强劲了些。”段越将手指轻搭在赤的手腕上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个舒服的地方给让儿好好休息。”
卓展说着起身四处张望着,可是四周林木萧森,离离蔚蔚,山谷空灵,水流如带,全然不见星点儿的烟火气,唯有清风呼啸过茫茫林海时的隐隐涛声。
正惆怅着,山谷那边传来了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听不懂的歌词,简单却好听的调子,清婉袅袅,余音绵长。
“有人!走,看看去。”
卓展大喜,俯身再次把赤背在了背上,众人寻着歌声找了过去。
唱歌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跟着老父亲一起背着竹娄在谷底采药。父女俩头戴草笠,粗布简衫,笑容明朗,心气晏然。
卓展几人上前客气地表明了自己是路过的华国商人,因同伴身体不适,急需找个安稳的地方休养。
父女两人倒是热情的很,当下便收起刀篾和耒,背上竹娄,带着他们回自己的家了。
一路上,众人了解到,父女俩姓须,女孩名叫莲心,是住在这片山林的药农,终年以采药为生。
山里的药农经常要攀崖涉险、餐风露宿,很是辛苦。因此能沉得下心在山里做药农的人少之又少,一般一座山就一户药农。
他们住的小茅屋坐落在两山间的山沟里,被层层大树荆棘包围环绕着,在这千山万壑的茫茫林海中确实隐秘得难以发现。
小茅屋虽简陋,各种生活物品却是一应俱全,打理得甚是干净舒适。
卓展将赤抱上莲心的木床,小心地掖好被角。
莲心烧上了热水,须老汉开始劈柴洗野菜,父女俩热情地忙活起客人的饭食来。
段飞和壮子拿着卓展的令牌出山去了渭城,找苦氏的法器店。一来接应小谷,二来也取回他们的法器和衣服,那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地方。
卓展和段越留下来照顾赤。
浸毛巾的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素淡的羹汤也喂进去小半碗,忙忙碌碌中,一夜无眠。
日升月落,随着空灵的秋夜渐渐褪掉玄色的外衣、换上灰白的纱袍,赤的烧也渐渐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