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中,周后坐在椅子里,正捏着帕子,轻按眼角的泪水呢,抬头之间,眼中满是泪光。长平站在周后身边,一脸难过的摇她的胳膊,劝慰着她,定王挠着头,腼腆的看着母亲,也想要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朱慈烺赶紧跪倒:“儿臣叩见母后。”
周后却不理他,继续流泪哭泣。
朱慈烺跪行向前,到了周后的面前,仰起脸,苦哈哈地道:“母后,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两下,我做事不周,让你生气担心了。”
“我哪敢打你?你是大太子,翅膀硬了……”
周后哭。
周后并不是武则天那样的女强人,她只是一个从姑苏水乡走入大内的善良女子。作为母亲,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儿子女儿健健康康的长大,太子朱慈烺未来能平稳的继承大位而作为女儿,她则希望周家能兴旺,老父和两个哥哥能平平安安的过此一生,加上小时候生活困难,家中常常有揭不开锅的情况,因此成为皇后之后,她对娘家非常照顾,基本是有求必应。
昨天下午她哥哥周镜慌张入宫,向她讲诉开泰米行的事情之后,她第一想法就是快快把朱慈烺找来,悄悄把事情处理掉,哪怕她想办法凑出那一万两银子也可以。
但不想,朱慈烺居然悄悄溜了,她派徐高追到信王府,但朱慈烺根本没有回府,时间晚了,宫门要关闭,徐高只能回宫,早上周镜又入宫,她才知道,朱慈烺昨晚居然到周家去了,还把周家的十间商铺都没收了。
周后很生气。
但不是气儿子,而是气娘家。她早就叮嘱,娘们人不可以做生意,周奎表面同意了,没想到私底下居然开了这么多的商铺。为了十间商铺,哥哥周镜两次进宫求见,老父亲嗜钱如命的性子一点都没有改,对外人如此,对太子,对亲外孙难道也不能忍一下吗?难道皇太子的名声,还不如周家的十间商铺吗?
不过气归气,娘家人她还是要照顾的。
对朱慈烺她也是要有所惩戒的。
不然这坏小子岂不是要越来越大胆?
“母后,儿臣错了,儿臣昨天不该跑。你不要哭了……”
朱慈烺跪在周后脚下。
“听你的意思,你没收你外公的商铺没有错?”周后气的咬牙。
“母后,外公开了那么多的商铺,欺行霸市,任意宰客,早晚会败了名誉,他们的名誉没什么,但儿臣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坏了您的名誉,儿臣收了外公的商铺,不是害他,而是为了救他呀。”朱慈烺申辩。
“胡说!明明你是赈灾没钱了,眼红你外公的产业!”周后伸脚轻轻踢了朱慈烺一下。
朱慈烺尴尬的笑:“母后你误会我了……”
“商铺你都拿了,还一些银子给你外公吧,好不好?”周后声音里带着哀求。
朱慈烺不能不答应:“好。店铺里的那些存银儿臣都愿意还给外公。”
周后微微松口气:“还有房山的那处小煤窑,你也不要查了。”
除了商铺和青楼,周奎在房山还有一处小煤窑,以供应城北的四家煤店。
朱慈烺低头不语。
银子他可以还,但周奎的小煤窑他却不能不查,因为是穿越者,所以朱慈烺对煤窑重要性的认识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北京城百万人口,周边的林业资源早已经耗尽,从明中期开始,京师的取暖和生活就依靠煤炭,明万历时的大学士吕珅说:“今京师贫民,不减百万。九门一闭,则煤米不通。一日无煤米,则烟火即绝。”
煤在京城百姓的生活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周奎的百万家产,有一部分就是来自城外的小煤窑。
京城周边的西山和房山的煤炭资源颇为丰富,北京有句老话,叫做“烧不尽的西山煤”,元代时,西山就有很多的小煤窑,自从大明将西山作为皇家陵寝禁地之后,明帝国就开始禁止在西山凿山伐石,掘地开窑更是大逆不道,从正德年间起,西山的很多煤窑被封,理由是“与皇陵京师相近,恐伤风水”。
但到了这几年,大明风雨飘扬,统御力下降,西山的私人小煤窑又渐渐增多。
照大明律,所有的矿产都属于国家,所有矿业的开采都必须由官府垄断,如果是民采,必须由官府允许,并课以重税,明初时矿税制度还能严格执行,但随着吏治的败坏,各地权贵私自开矿的现象屡禁不绝。见禁止不住,万历皇帝干脆自己来开矿,还搞了矿税和矿监,却惹的天下人大为不满,万历皇帝不得不在临终前下旨废除矿税。
没了矿税,皇帝收入大为减少,到现在连京营的军饷都要拖欠。
矿税没有了,但开矿的事情并没有受到遏制,不说外地,只说京师城外的房山和西山,就有十几家的私人小煤窑,窑主不是勋贵和权臣,周奎就是仗着国丈的身份,才有资格在房山开设小煤窑的。这么明目张胆,但朝廷却熟视无睹,或者说习惯成自然,皇城内外,朝堂上下,无一人向崇祯直言。
朱慈烺看到了,他不会放过,周奎的小煤窑就是他重开“矿税”的起始点,因此他不能轻易放过。
如果他连外公的小煤窑都能查,都能铁面无私的扣税,其他人的小煤窑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当然了,身为太子,朱慈烺并没有查税的权力,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束手无策。
“春哥儿!”见朱慈烺不说话,周后提高了声调。
朱慈烺低声:“母后,儿臣愿把丝绸店还给外公,但小煤窑不能不查。”
“为什么?”周后忍着气。
“母后,你知道一间小煤窑一年获利多少吗?儿臣估计,外公小煤窑一年的获利起码在两万两银子以上,获利这么多,但朝廷却一两银子也收不到,母后认为这合理吗?更不用说,大明律明文规定,矿产矿山皆属于朝廷,非有允许,任何人也不得私采,外公所作所为,已然是触犯了大明律,一旦有言官上表弹劾,外公罪责难逃啊。”朱慈烺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