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比起灾民在各地饿死,朱慈烺宁愿他们都来京师,灾民在各地嗷嗷待哺,犹如干柴,稍有火星就会燃起大火,变成李自成的流贼。给他们希望,把他们都聚到京师来,不但减轻了地方官府的负担,也减少了他们变成流贼的可能。
周堪庚跪在地上,表面不动声色,但眼睛深处却不无得意,他觉得自己说的三个理由都能立住脚,太子殿下不能不听。
“起来吧。”
朱慈烺冷冷道。
周堪庚和两个下属都跪的膝盖发麻了,这才被准许站了起来。
等他们站起,朱慈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周府尹所说很有道理,不过本宫坚持本宫刚才所说的话,如果周府尹不愿意,本宫可以让东宫的人在此设厂!”
“殿下,臣不是那意思,顺天府自当设立粥厂……”周堪庚额头立刻冒出冷汗,拱手要解释。
朱慈烺摆摆手:“那就好,下去吧,安心开设你的粥厂就可以,其他不用你担心。”
周堪庚一脸忧虑,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不敢说,深深一礼,带着两名下属走了。
朱慈烺目光看向远处的粥厂,见在瘦高百户的强力维持下,粥厂秩序井然有序,饥民们已经开始在排队,朱慈烺微微放心。
“殿下,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犹豫了很多,田守信小心翼翼的说。
朱慈烺笑:“当然应该讲。”
田守信跪在地上,小声道:“请殿下恕奴婢的不敬之罪,奴婢直言了。周府尹所说的三个理由,尤其是第二项,在奴婢看来,颇有道理,还请殿下三思。再者,皇上的旨意只是让您抚军京营,其他事情并没有安排,大明祖制森然,殿下并没有干涉顺天府尹的权力,言官御史们虽然出京了,但朝中那些喜欢多管闲事的清流依然有很多,他们都盯着你呢……”
他没有说完,但朱慈烺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太子京营抚军,京营的事情他可以管理,但顺天府的事,他却没有权力干涉,那是崇祯和内阁的权力。一个太子,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提前抢班夺权,一旦被父皇怀疑,那绝对会是悲惨的下场。大明朝虽然没有废立太子的前例,但前朝的历史却比比皆是。身为东宫典玺,朱慈烺的心腹,朱慈烺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遵从,但这件事田守信却不得不提醒。
顺天府尹周堪庚是一个胆小官,如果是一个棱子官,如给事中光时亨,又如海瑞那样的倔脾气,听了朱慈烺的话,心中不满,只一句赈灾是我顺天府的事情,殿下虽是太子,但却无权干涉,请殿下立刻回转东宫!就足以呛的朱慈烺说不出话照大明祖制,确是如此,除非是太子监国,又或者是有皇上的圣命,否则太子对各级官员,是不能指指点点的。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别说一个顺天府尹,就是首辅周延儒在场,对朱慈烺的话,也不敢轻易驳回。虽然内心里都知道,太子没有干政的权力,但这江山是朱家的,朱家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说话,除非是活腻了,否则没人敢跟朱慈烺做对。
但这并不表示朱慈烺没有敌人,他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朱慈烺亲自把田守信扶起,感激道:“公公的心思我明白,不过不用担心,我自有处理。”
朱慈烺并不担心粥厂之事会被朝中的清流们弹劾,一来设立粥厂是好事,清流们虽然冲动,但对这种明显的“好事”绝不会反对,第二,朝中百官包括所有清流的注意力,都被祖大寿投降的事情所吸引,一时顾不上管他。至于京城赈灾,灾民有可能会向京师聚集,在朱慈烺看来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崇祯和朝臣们的担忧,他会想办法说服。
朱慈烺现在要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要如何源源不断的弄到大批粮食,以供给这数万、未来甚至有可能会达到数十万的饥民?想到这一点,朱慈烺的头有点疼。
粮食,银子,大明朝最缺少的两样东西,始终是两道迈不过去的槛。
“去把那名百户叫回来。”朱慈烺说。
“是。”
很快的,那一名瘦高百户急急跑了过来,他一直在忙碌,根本没有注意到站在远处大道边的朱慈烺,朱慈烺是便服,他对朱慈烺的身份无法猜测,直到一个便衣锦衣卫走到他面前,亮出镇抚司的腰牌,他才知道,远处的那个少年公子居然是当朝的皇太子。
“臣孟文龙参见殿下。”瘦高百户跪在地上,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声音微微颤抖。
朱慈烺笑:“快起来吧,我看你刚才甚是熟练,开设粥厂的事情,是不是经常由你负责?”
孟文龙站起来回答,微躬着身子,目光不敢看朱慈烺的脸,只敢看他的腰部:“回殿下,架设粥厂之事,一向都是由西便门百户负责的,臣是广安门百户,粥厂原不规臣管,不过今日西便门出了一点事故,事情紧急,府尹大人才调臣来援助。”
朱慈烺点头:“五城兵马司负责城内治安,你对城内情况,一定很熟悉,对不对?”
“别的地方不敢说,广安门大街附近,臣了如指掌。”孟文龙回道。
“好,那我问你,开泰米行的幕后老板是谁,你知道吗?”开泰米行就在西便门和广安门大街之间,应该也是孟文龙了解的范围内。
孟文龙犹豫了一下:“臣……不敢说。”
朱慈烺肃容道:“照实说无罪,如果隐瞒,却是有罪!”
“是嘉定伯。”孟文龙放低了声音。
朱慈烺向前一步,到孟文龙身边,低声问:“那我问你,开泰米行是不是经常宰客?”
孟文龙鼻尖冒出丝丝细汗,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嘉定伯是国丈,也就是皇太子的亲外公,现在皇太子问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照实回答会有离间皇亲的嫌疑,如果答假话,同样也是巨大的罪责。一时,孟文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