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深邃的海洋,空荡的沙滩,一具古老的石棺安静的沉寂在费兰特的身前,诡异感敲开心房,他愣了许久。
试着推了推,石棺向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有着不符合外表的轻盈,他心中疑惑,难道不是石制的?
通过露出的一小块表面,以费兰特的眼力可以看出它的古老。
这样轻的物件如果可以漂浮在海面上,不可能现在才被人发现,还有厚厚的盐壳,不浸泡在海底根本无法形成。
费兰特的第一反应这是某个海底遗迹的东西,遗迹坍塌,所以才导致它浮上海面,被冲上沙滩。
左右看了看,费兰特慢慢的将石棺推上了岸边,推到了不远处城墙下的一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是石块搭建的,城墙为它阻挡了海水的冲击,所以没有倒塌,但靠近海边的地区已无法居住,所以也不怕被人发现。
救援点的粮食问题还藏在心里,费兰特这时候也打起了陪葬品的主意,如果幸运,可以拿去卖掉换物资。
从街口随便捡来半块石头,他小心的敲开盐壳,又将附着在上面的海藻等植物清除。
费兰特操作的很谨慎,以免破坏棺体,拿陪葬品救急是一回事,给人家身后安眠之地弄坏是另一回事。
大约用了两个小时,整座石棺的原貌显露出来,经过海水的浸泡虽然有些发绿,但依旧可以看到上面带着某种神韵的古朴花纹。
费兰特绕了一圈,没有见到上面有任何字体,除了花纹,就只剩下左右两面各有一幅浮雕。
左边刻画的是滔天巨浪,雷鸣电闪之下是十几根类似章鱼的触手,仿佛擎天之柱。
右边是一艘行驶在海面的大船,挂满海藻,桅杆断裂,仿佛一艘沉船,天空中一只像是乌鸦般的巨大飞禽凌空翱翔,根根羽毛落在甲板上。
这样的两幅浮雕让费兰特有点摸不着头脑,在艾沃斯学院研究古代文化的时候,一般海底沉棺的浮雕都会刻上主人的生平,可这算什么?
用石头轻轻敲了敲,仔细的摩挲了一下表面,无论是声音还是触感,都与石制别无二致。
现在原地思考了一会,费兰特想不出个所以然,但现在不是考古研究的时候,粮食的来源才是重点。
可当他打算撬开石棺时,发现了一个更令他疑惑,甚至有些惊悚的事情,那就是这个石棺……是一体的。
清晨,初生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费兰特的脸上,一夜未睡的他不见疲倦,而是深深的焦虑。
没有缝隙,他看了半夜,都没从石棺上找到一丝缝隙,这又是一件超乎常理的事。
也不仅如此,同样让他心累的是答应索菲娅的粮食,救援点那半仓米自己都不够用,难民这两天吃什么?
找了块床单将石棺盖住,费兰特低着头离开了这里。
……
一周后,一辆辆马车驶进了这座城市,费兰特站在路中央,抬手将车队拦了下来。
胖青年虽然那晚闹翻了,但费兰特终究是公爵之子,第二天道过谦后,这阵子一直不见踪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这趟车队是新来的物资运输队,领头人知道罗伊公爵的儿子就在这座城,认了出来,恭敬的下车打了声招呼。
可费兰特黑着眼圈,胡子拉碴,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了一辆辆马车。
匕首刺入麻袋,拔出后,二十余辆马车只有五辆有米流出,仔细一看,其余车上拉的全是煤渣。
摇了摇头,费兰特眼中没有愤怒,只是挥手示意马车继续前进,而他则躲到一旁的巷子里,沉默的抽着烟卷。
过了一会,一只信鸽扑腾翅膀,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取出信筒中的纸条,缓缓打开。
“亲爱的儿子,请不要为末日之事担心,我和国王陛下还有教会正在妥善处理,你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我们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但此事非同小可,凯亚帝国特里亚已经有流言传出,西海岸受灾,不要在这个时候将消息传播出去,那只会带来动乱。”
“最后就是你提到的粮食问题,难道父亲在你眼里是一个只知道金币,脑满肥肠的贵族?”
“这是陛下的命令,为此家中的部分收入已经被我用于救灾,我很欣慰你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但你没有接触过王国的政事,也并不了解陛下。”
“……我正竭尽所能,你很聪明,愿你也能找到好的办法,我的儿子,光明之神在上,愿你平安。”
“你的父亲,罗伊克纳德。”
深吸了口气,踩灭烟头,费兰特望着阴沉的天空,将纸条烧成了灰烬。
是的,父亲不会骗自己,西尔斯城都能有那么多的贫民,自己确实把国王陛下想的过于好了,理论上他可是最大的贵族。
可粮食从哪里弄呢?
费兰特抿着嘴沉思了一会,直到天空下起了小雨,这才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思考。
低着头的他刚刚走出小巷,迎面就撞上了一道人影,短暂的惊呼后,索菲娅撑着雨伞站在面前,目光灼灼。
“今晚教会有祈祷,海神冕下会让近海区重新获得生命。”索菲娅嘴角带着微笑。
想到前几天还因为自己的失信没露出过好脸色,费兰特突然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
“可以有鱼了?”
“海神冕下会庇佑的子民。”
“好,我会去的。”
送走了索菲娅,费兰特回到自己在救援点的房间,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低头看了看这里的地图。
“父亲这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啊……可该怎么办呢?哪里有粮……”
费兰特突然愣住,目光凝视着地图,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
……
夜晚
费兰特叼着烟卷站在街边,看着街上成群的难民聚集在一起,甚至蔓延到了几个街区以外。
所有人手持着海神教会分发的蜡烛,跪倒在地,在主教的带领下向海神祈祷。
费兰特不是信徒,但从魔法学院出来,他已经开始相信神明的存在,可如此多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们,神明真的看得见么?
慢慢的,祈祷仪式到达了顶峰,在主教一声大喝之下,所有人伏地叩首,接下来就是神职人员分发食物,为难民检查身体。
与此同时,城墙下的屋子中,被单盖住的石棺散发出朦胧的青光,有水渍从棺体渗出,两面的浮雕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左面的十几根触手折断,巨大的海怪痛苦翻腾,右面的大船更加破旧,有一半沉入水中,天上如乌鸦一样的飞禽也消失不见。
可这一切费兰特都没有看到,他正蹲在角落,看着微笑的索菲娅朝他走来。
“这么快就有鱼了?”
“总部的物资今天刚到,是他们从远海区捕捞带过来的。”
“挺好,他们全是信徒?”
“也不全是,但现在吃的最重要,不是么?”
费兰特笑了笑,他这阵子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二人随便交谈了一番,一个继续跑去工作,一个则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费兰特没有照常出去巡视,而是把自己闷了一天,因为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他心里一清二楚。
到了晚上的时候,费兰特从床下搬出一个木盒,将里面从魔法学院拿到的那柄有缺口的长剑取了出来。
“圣王之父佩剑,血火中的精灵。”
他清晰记得木架上对这柄剑的描述,虽然不知道圣王是谁,但这柄剑一定非同寻常。
走出救援点,一路前行直奔城墙,今晚他要再试一试,如果还无法打开石棺,昨晚海神教会的祈祷仪式也给了他一些启发,到时候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来到屋子里,顾不得身上的尘土,费兰特一把掀开了被单,很快注意到了两侧浮雕的变化,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手中锈迹斑斑的长剑却仿佛带给了他力量,镇定心神,环视一周,费兰特走到石棺之前,没有犹豫的一剑狠狠劈下。
这长剑虽然破损,但他曾经试过,简直削铁如泥,应该可以强行打开石棺。
当!
长剑稳稳的停在了石棺上,连道痕迹也没有留下,费兰特皱起了眉头,想要再来一下。
然而没等他抬起手臂,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石棺中传来,手臂和长剑一下子似乎长在了上面。
冷,刺骨的冷意从石棺沿着长剑蔓延到全身,费兰特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朦胧的黄色光芒从长剑上散发而出,同时一股青光也从石棺蔓延上来。
费兰特瞪着眼睛,惊人的一幕让他忘记了挣扎,长剑之上,青黄两色开始纠缠,仿佛在争夺领地。
而他的耳畔也开始出现了莫名的呓语,那是灵魂的声音,是从无尽深渊中传出,溺死者最后的言语。
视线出现重影,费兰特在无数呓语中昏了过去。
长剑终于脱手,上面的两色光芒纠缠不断,随后开始尝试着融合,最终变成了浑浊的光芒。
无数若隐若现的人影从石棺中冲出,冲进了剑身,滴滴水珠析出,洗去了锈斑,除了那一道缺口,长剑光洁如新。
……
三天后,凌晨
费兰特背着长剑走在阴暗的巷子里,目光四处打量,昨天的小雨让原本洁净的街道更加脏乱。
巷子尽头的铁桶里燃烧着火焰,一群难民等待着他的到来。
“来了,他来了。”人群中小声的议论着。
费兰特停下脚步,平静的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难民,开口说道:
“我可以给你们足够的食物,但我需要三十人,会骑马的,最好是水手。”
“长官!我会骑马!”
“长官,请问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的女儿还饿着肚子,您能先给些吃的么?”
“可以,外面有一辆马车,只有白米饭。”
人群中爆发出了欢呼声,有几个汉子蠢蠢欲动,但看到费兰特身后的长剑,还是停下了脚步,老老实实的等着他开口。
“明天晚上,找三十个男人,会骑马,水手,跟我走一趟。”
“长官!我可以!”
“你可以?”费兰特停住离开的步伐,回身看着说话的人,“你们跟我走,以后你们的家人就有饭吃,但更大的可能,你们可能会永远也见不到他们。”
有人犹豫了,有人却依旧心气正高,费兰特又吩咐了一遍要求,随后便离开了这里,人群一窝蜂的涌出,瓜分了马车上已经凉掉的米饭。
第二天凌晨,费兰特如约而至,这次巷子里聚集的人更多,但明显有三十来个汉子站在最前面,看样子在没受灾之前,都是一把好手。
费兰特很满意,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外面还有一车的米,你们跟我走。”
三十来个汉子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位贵族长官到底有什么事,但为了一线生机,还是跟着他离开了巷子。
众人一路直奔城外,林子里早就准备好了马匹和马车,费兰特低喝一声:
“你们都是水手,那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船长,令行禁止,为了你们的生活,为了你们家人的生活,出发!”
费兰特率先上马,一骑绝尘,身后的汉子们也上马的上马,登车的登车。
可令他们感到一丝惊恐的是,车厢里没有粮食,而是一柄柄刀剑。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一行人狂奔了一天一夜,中间只休息了三个小时,疲惫不堪,终于是在这个夜晚赶到了一处高坡。
可当他们站到高坡上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下面是一处巨大的平地,青草如茵,一座豪华到极致的庄园矗立在那里。
庄园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就连下人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这里离他们的城市不远,但生活状况对比之下是如此的讽刺。
“长……船长!”
费兰特不顾小雨,点燃了一根烟卷,轻吐烟气:“这是一位伯爵的庄园,原本是平常休息用的,不经常来,但国王陛下禁止一地主官贵族逃离灾区,城里的执政殿又被大水冲毁,我想……他这里应该有很多粮食吧。”
嘴角噙着笑意,费兰特盯着下面的卫兵,这就是他的偏锋,这些天在城里的救援点被他给忽略了,城里的执政官去哪了?
直到那日看到地图才恍然大悟,有了今天的计划。
“可船长,那里面有卫兵,那是一位伯爵。”
“你们的手中也有刀剑,放心,一会你们从另一边林子中等我消息,听到里面乱了起来,就冲进去。”
“伯爵怎么了,我是罗伊公爵的儿子,我担着,难道你们想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饿死?”
费兰特最后一句话从牙缝里挤出,雨水打在汉子们的肩膀上,随后便从一边迂回了过去。
等到他们离开,费兰特将烟头熄灭,取出了背后的长剑。
“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轻抚剑身,费兰特翻身上马,单手持剑朝着坡下的庄园冲去。
马蹄声很快惊动了卫兵,但等他们回身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慑的无法动弹。
费兰特身后,无数溺死者的灵魂借着小雨狂奔而下,仿佛洪水滔天,亡灵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