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他这样大概是饿坏了吧?”有个极轻柔的声音。
“喂他杯奶,渴得太厉害的人别喂他吃的,别噎着他”另一个声音。
第二个声音没有第一个那样细腻,却让李长文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具长筝历历弦动。
李长文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一片渐渐变得清晰,李长文的脸红了。
因为他正含着一个女人的手指........像是吃奶的娃娃。
也许是距申太近,也许是阳光照花了他的眼睛,第一眼看那个女人,李长文什么都没看清,只有一袭飞扬在风里的黑色纱衣,仿佛一缕黑色的烟雾正在风中袅袅散去。
她如此不真实,随时会消失,可是李长文甚至没法伸出手去挽住她,于是只能叼着她的手指。
有人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好色小贼,叼着人手指做什么?郡主是看你可怜,拿水给你擦嘴唇!”
李长文讪讪地张开嘴,任那个黑衣女孩把手指收回,随手摸了摸他的头,“喂他点奶喝吧,快点动手把他们挖出来,别耽搁了赶路。”
她站了起来,转身走向西方的落日。
李长文努力仰起头,去看那个绰立在阳光和风中的女孩。此刻,夕照如潮水般涌来,覆盖了茫茫的戈壁滩,沙石如同水面反射着粼粼的碎光,一袭黑色纱衣的女孩漫步远去,仿佛行走在水面上,剪影纤纤,随时会被光潮吞没。
那种叫人窒息的美,美在刹那之间,与永恒无缘。
李长文呆呆的看着,连蹲在他身边的女孩把盛羊奶的银杯递到他嘴边都没察觉,女孩怒了,一杯雪白的羊奶就这么浇在李长文头上。
“非礼勿视!不懂么?盯着我们郡主看什么?小心挖了你的狗眼!”圆脸的女孩瞪圆眼睛,伸两只手指到李长文的眼前吓唬他。
“别抠别抠!”李长文赶紧大声说,“我只是感激郡主姐姐的救命之恩,多看两眼恩人呐!
”
“别听她们瞎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叫白金,你叫我白金姐姐就好了。”远去的女孩停步回头。
李长文这才得了一个机会和她正面相对。女孩一身轻薄的纱衣,头发像那些沙民的女人似的贴着头发梳起来束在脑后,头顶一层纯银的丝络,一枚银饰垂在额间,上面嵌着一枚拇指大的祖母绿宝石。她的脸上蒙了一层黑纱,只露出细长明丽的双眼,眼角一抹淡淡的绯红。李长文看不见她的脸容,却一点不怀疑那是一个绝世的美人,他甚至觉得那女孩对他笑了。
于是他傻呵呵地咧嘴,也以笑容回应,“白金姐姐好。”
一名奴仆跪在女孩的身边,女孩踩着他的肩膀登上旁边的肩辇。纱幕放下,把她完全的隐没了。那具肩辇是李长文这种小行脚商想也不敢想的,长足有十步,一色金漆,以珍珠白勾勒百鸟,上罩着金色的轻纱。十六个魁梧的奴仆围绕在肩辇周围,都剃光了头发,头皮的裸露的双肩上都是纹身,腰间佩带着月牙似的弯刀,刀鞘上镶嵌着珍珠和宝石。
换做在王都洛邑城中,别说郡主,便是公主也没有这样的仪仗。
“白金。”李长文默默的背这个名字,它又奇怪又好听。
“白金郡祖?”李长文身边的萧士忽然说。
“郡祖你妈!说话不清楚就少说!本来多美的一个名字,到你嘴里就成了什么老怪物!”李长文忍不住唾弃他。
萧士不理他,看着那具奢华的肩辇若有所思。
风里,古朴而清越的铛铛声还在继续,不远处大群的骆驼扛着沉重的货物,悠闲地互相蹭着毛皮,李长文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铁马声其实是驼铃。
夜深人静,帐篷里李长文严师父一伙儿围着火堆而坐,身上披着毯子,火上烤着大块鲜嫩的羊排。
驼队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把他们挖出来后没走多远就天黑了。女主人看起来并不急于赶路,吩咐扎下帐篷,慷慨的分了一顶给落难的客人们。更难得的是,很快前方探路的人就传回了消息,说商队,左军和马贼们都没事,没有回来找他们只是因为货物里夹带了几十只硬弩,是禁品,所以被驻军扣了。严师父,革牵和萧士都松了一口气,彼此之间剑拔弩张之势也缓和了许多。
“不是什么大事,驻军那边,郡主说帮忙找人疏通关系,罚点钱就没事了。”来报信的奴仆临去之前轻描淡写地说。
“好大的气派!”李长文啧啧赞叹,“我们抱上粗腿.......啊不,白金姐姐的腿想必是又细又长的!不过戈壁滩上有驻军?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原来这里是宋国的领地,驻防是宋军人,主要管理宋国到王都之间的商道。”革牵说,“如今宋国不在了,听说军队还在,拿的是王室的粮饷,不过我来往这片戈壁滩,没怎么见过驻军,听说多半都驻扎在兀山靠东的位置,这里有三百里,不知道为什么移动到这边布防了。”
“我倒是好奇另外一件事,既然驻军很少来这边,这位白金郡主怎么会有那么过硬的关系?带了禁品,交点罚金就没事?”燕师父抱着长刀,直勾勾的看着篝火。
“白金姐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李长文说。
“戈壁滩上只有亡命之徒,要么马贼,要么商人,要么军人,没有大户人家。”燕师父冷冷的说,“村庄绿洲少得可怜,沙民都是穷苦人。”
“看样子,听口音,”严师父说,“她不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