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帝,三十五年,
扬州首府,金陵!
金陵者,六朝国都,古吴越之地。其势成龙虎,有虎踞龙盘之象。
甘泉宫,古越宫址之一!
荀少着冕,上垂七旒,上位端坐。
内庭大殿两侧,武将袭将袍,上刺虎彪;文臣着官服,上绣白鹭,伏身叩首。
“参见,越侯!!”
“参见,越侯!!”
大殿之内,群臣鼎沸,中气顶足,回荡在殿内,久久不散。
荀少面带威严,缓缓言道:“诸卿,免礼!”
“诺!”诸臣礼毕,纷纷垂首,徐徐自归其位。
居移气,养移体!
看着诸臣气象,荀少含笑颔首。
区区四载,荀少以丹阳为基本盘,四向用兵扩张。其兵势连克连胜,大破凤阳、庐江、会稽、豫章四府。扬州最为精华的四府,都尽入荀少囊中。
尤其是一战,败溃了有扬州潜龙之称的李元机,奠定了扬州霸主地位。
如今,更占据扬州七府,拥扬州半数之地。麾下有披甲控弦十万之众,堪称扬州第一大诸侯。
就连自矜前宋宗室的泰兴府刘裕,也只能退据三府,勉强自保而已。
吏司功曹杨永,俯身下拜,道:“君上,刘裕称宋室,号吴王,一直以宋室正统自居,其心叵测,其行可诛。近日,更屯兵彭泽,余杭,钱塘三府,以三府为爪牙,屡屡以小股水兵试探君上底线,不可不察,不可不防。”
杨永的话,分量极重,毕竟吏司为六司之首。
天子六部,诸侯六司!
六部有尚书,六司则有功曹。这一位功曹,俨然已是甘泉宫中的顶尖人物。
荀少闻言,微微揉了揉眉心,心思低沉。
这刘裕以往只是江湖草莽,但毕竟分润了几分前宋遗泽,麾下有几员能征善战之将,又精于连纵之道。虽只有三府之地,但剩余的三府诸侯,也都以刘裕马首是瞻。算得上是荀少,统一扬州的最大障碍。
“刘裕这老狐狸,老奸巨猾,滑不溜手,一直就在本侯的底线上徘徊,不深不浅的,让本侯也无可奈何。”
荀少手指敲击着,身畔的檀木案几,嘴角泛苦。
他虽是扬州第一诸侯,在天下一十三州,都有着诺大声名。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就是有着这般名望,有些本事的,要想出人头地,他越侯的声名,就是最好的保障。
坏处,亦同样极为明显!
荀少现今只差一战,就可平定扬州六府,真正统和扬州苏杭一十三府,成为第一个统一一州的大诸侯。
这份实力、势力,在其他诸侯,甚至大魏朝廷看来,就有些刺眼了。纵然无法真正插手扬州事物,但明里暗里的,援助一些刘裕,也能拖住荀少的步伐。
可以说,现今的荀少,目标极大,一举一动,天下人都在瞩目着,不能似以往一般,只顾埋头猛冲了。
正是因为有着这些顾虑,刘裕大军才敢大摇大摆的,在荀少眼皮子底下晃悠。
他乃乃的,迟早让刘老儿的水军,连人带船都姓荀!
荀少心思转动,淡淡看向殿中武将,眸光骤然一亮。
“杨不已,”
杨不已稍稍出列,道:“末将在,”
荀少问道:“李虎的芜湖水军,练得如何了?”
杨不已执掌水军,芜湖水军也归他统属之一。
而李虎,则是江宁旧臣,出身江宁大户,以作战勇猛刚强著称,是军中少壮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取豫章时,大放异彩,为荀少看重,委以重任。陈兵在芜湖,大练水军。
扬州多江多河,自古就有水军横行,想要牢牢把握扬州,一支强横的水军,是必不可少的。
杨不已身为水军总管,自然对麾下水军情况,了若指掌。
杨不已伏身,毫不犹豫道:“君上,李虎练兵两载有余,水军初具规模,有巡船三十,战船五十,小船稽查不计。”
“可大用……”
荀少徐徐颔首,以示认同。
如此算来,这一支水军,大、小船只,也该有上百艘。
上百艘船只,不是个小数目了!
水军不是步兵,步兵只要草草训练几次,只要经得过战场磨砺,就能成为精锐中的精锐。
都言百年海军,一支强盛的水军,用两年搭构框架,已经很是仓促了。
“本侯,让李虎陈兵芜湖,就是为了防备刘裕的袭扰。刘裕这老贼,太滑了,让人拿捏不准脉路。”
“他的泰安,终于是一根刺,不拔出来,本侯的大军,就只能在太湖、芜湖一带打转。不能北上,更不得南下。所以这根刺,必须把他拔出来,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他拔出来。”
“如今,时不我待啊!”
荀少用兵之心,昭然若揭。殿内文武也能感到荀少,那不容置疑的意志。
大魏的突勒骑兵,一如既往的强势。但经过连年大战,现在能存活下来的义军,又有哪个是弱手?
正是因为人海战术的消磨,突勒人的兵锋,虽一直锋利无比。但十三州,仍旧丢了大半,这就是非战之罪了。
毕竟几千万宋人,对上不过几十万的突勒人,哪怕突勒人再彪悍勇猛,也经不起这么一次次的消磨。
“天下大势,看似要重现藩镇局面。但也未必……更有可能,在十年之内,或可局势大定。”
荀少听着一个个,文臣武将们的进言,心神恍惚之中,生出一股急迫感。
这是一种危机迫近的直觉,让荀少也不得不重视几分。
今时今日,大运在身,龙气勃发。荀少一身武道修为,在气运的推动下,一路精进,甚至渐渐脱离了外家功夫束缚,臻达到一重,更加玄妙高深的境地,俨然有几分【伐毛洗髓】的道理。
虚空之中,盘绕在金陵之上的,那一头赤蛟,徐徐睁开龙眸,吞吐着扬州龙脉,而生的赤蛟,目光注视着,遥远的北方大地。龙目之中,俨然带着一丝凝重,仿佛不世之敌。
…………
芜湖县,水军大营!
李虎负手,站在甲板上,眼角杨溢着傲然姿态。
一个个赤裸肩膀的汉子们,一手执到一手握盾,晒得粗黑的皮肤,流淌着一滴滴混浊的汗水。
“哈!”
“嘿!”
汉子们刀盾齐备,一刀一盾,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体。
一员副将,跟随在他身后,面带尊崇,亦步亦趋。
李虎看着健儿们,面带喜色,道:“这才是我芜湖水卒,该有的身姿啊!”
副将躬身言道:“若非将军,尽得全军将士之心,如何能有军容之盛。我芜湖健儿,争相踊跃,个个敢战,个个能战。”
“那刘裕老儿,屡屡犯我芜湖,兄弟们早就憋了一口火气,等着迎头痛击,让刘裕老儿知道知道,我芜湖健儿的厉害。”
李虎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是奉承之言,其中多少有几分阿谀之辞。
李虎道:“本将蒙上位看重,练芜湖水军,就是为了打破刘裕,对扬州水系的横断,攻破刘裕自矜无敌的水军,为上位混一扬州,随即进军益州、荆州,做的准备。”
‘上位’之称,就是江宁旧臣,才有的待遇,在荀少的越军之中,也勉强是一种资历的象征。
“只要咱芜湖水军,稳稳守住芜湖水线,遏制刘裕军势,他刘裕也只能望江兴叹。”
李虎的脸色,带着自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都仿佛令人无比信服。
“报!!”
一名兵卒,高声呼喊,从水军大寨中跑出。
“将军,泰安军情!”兵卒单膝跪地,举着一卷油麻布轴,高举过头顶,双手稳稳托着。
李虎精神一震,泰安可是刘裕的起家之地。对这个对手,李虎从来都是投注,更众多的关注力度。
李虎一把抢过油麻布,徐徐摊开。
只看了一眼,李虎神情剧变,手掌不由用力,将油麻布攥成一团,脸色不住的变换。
一旁的副将,看着李虎神情变化,嘴唇微微蠕动,终究没敢上前打扰李虎。
李虎看着手中油麻布,良久之后,终于神情渐定。
“来啊……擂鼓聚将……”
副将神情一愕,道:“将军,发生了何事,匆忙聚将?”
芜湖水军五千之众,其中卫将、营正一级,就有四、五十人。
一般只有紧急军情,作为主将的李虎,才会直接宣调众将。
“哈哈哈……”李虎插腰,仰头大笑,笑得泪水都有些模糊了。
“刘裕老儿,已经死了……”
副将陡然,大惊失色:“什么?”
作为土生土长的芜湖人,副将太明白刘裕的影响力了。
从一介水帮,一路成为吴王的刘裕,无疑就是泰兴的擎天白玉柱。
而现在,就是这一根擎天白玉柱,挡住了荀少一统扬州的步伐。
如果刘裕身故,扬州的平衡一朝打破,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
李虎冷笑着:“是多年伤病,要了那刘裕老儿的性命。刘裕老来得子,本家就有几个子侄,可堪一用。如今子幼侄壮,主少臣疑,泰安府正有着一出大戏呢!”
“是拥立正当壮年的亲侄,还是尚在襁褓的幼子,他们现在哪有闲暇他顾?”
“趁着其军心惶惶,正该我等建功立业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