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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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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现,京师的城门打开了。

一队骑兵,护着一辆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匆匆的出城而去。

为首的军官出示的是英国公张辅的手令,清楚的写明了这些人是受命赶往云南,为征讨安南叛军做前期准备的人员。

守门的军士见到英国公的军令,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加以盘查,唯恐因此耽误了军情,吃罪不起,连忙放他们出城离开了。

这一行人马沿官道疾驰了数里,那队骑兵丝毫不停,继续急奔而去。

然而那一辆马车,却忽然方向一转,拐上了一条僻静的小道,走不多远,停了下来。

赶车的汉子,身穿布衣头戴竹笠,此刻把竹笠的边缘微微向上一掀,露出了一张冷峻的面容,却是英国公张辅的心腹之人,钉子!

此刻他将马车停在道旁,任由马匹低头啃食着道旁的青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马车停下,车厢的晃动引得里面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声。

在车厢之中,张胖子全身缠满了布条,就像一个大粽子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里面,伤口被碰触到的疼痛令他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发出一声呻吟。

外面传来了钉子淡淡的声音:“世子你醒了?”

撇了撇嘴,张胖子有气无力的应道:“钉子叔,以后你就别再称呼我为世子了,我爹已经将我从家谱中除名,我已经不再是世子了。”

虽然说的是事实,不过这话听上去还是带着一丝怨气、

钉子笑了笑,毫不为意的说道:“小人跟随在将军身边多年,这一声世子也叫了二十年了,改不了口喽。”

虽然如今张辅已经贵为英国公,但是他们这些在军中跟随张辅多年的老部下都还是习惯称呼张辅为“将军”,同样也是改不了口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何况,小人明白将军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无奈,有他的良苦用心。”

车厢中张胖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良苦用心?他不是只想着怕我破坏了他自己的高官厚禄,锦绣前程,想要撇清自己自保的吗?他还有什么无奈?”

钉子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将军这么做,也是想要保住张家上下几十口人哪!小人不知道世子这一次究竟又闯下了什么样的祸事,不过竟然身入诏狱,就决计小不了。大明历法连坐之法尤为严苛,若非将军如此,只怕定会祸及英国公府张家满门上下啊!”

张胖子知他所说是实情,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钉子接着又说道:“将军如此做,心中必然也是十分难受的。他心中其实还是十分关心世子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安排小人前去营救世子呢?”

张胖子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你来救我是我爹的意思?我还以为这都是师傅他老人家安排的呢!”

他与钉子虽然名分上为主仆,实际却份属同门,算起来钉子还应该算是他的师兄,因此他一直以为昨夜钉子潜入诏狱救他出来是师门所命。

钉子叹道:“若非将军拼了这张老脸,四处求人,精心安排,那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怎么会恰巧在那时候外出?他的武功不错,若是他在,只怕小人也没那么容易能救得世子出来。再说他堂堂的四品大员,小人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他啊!”

杀掉几个刑房中的狱卒是一回事,可是如果劫狱之时伤害到了纪纲这样的朝廷大员,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到时候,此事必然难了,皇上纵然有心回护,但碍于律法也只怕无能为力,英国公府上下必然招来灭顶之灾。

因此,张辅既然想要劫狱,调走纪纲就是必须的。

提到了纪纲,张胖子便联想到了自己这些天来遭受到的种种非人的折磨,还有自己这一身的遍体鳞伤,忍不住怒哼了一声。

钉子又道:“若非将军安排我们混在他派往云南的军骑之中,我们怎么能这么顺利的逃出城来,丝毫没有受到盘查?”

张胖子有些无言以对。

自幼在他的印象之中,父亲便对他看似娇惯,其实在他眼中,就是几乎完全不闻不问,毫不关心。

他从小到大的种种顽劣,调皮捣蛋,四处闯祸,甚至自己改了名字,所有的这些倒行逆施,无非就是希望父亲能够多关心自己一点,多看自己一眼,引起他的注意,哪怕是揍自己一顿也好。

可是,父亲却依旧是毫不在意,对这一切包括自己仿佛是视而不见一般。

甚至于后来很多时候

他会嫉妒自己那个自幼有残疾的弟弟,父亲对他尤为严厉,管教甚严,反而却令张胖子感到羡慕不已。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自己如此的不上心?难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么?

直到后来有一天,张胖子被当今皇上单独召见,交给了他一个对谁也不能提起的秘密任务,那便是跟在自己从小一起玩大情同手足的义弟叶枫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在父亲眼中不过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为了他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而献给皇上的一枚弃子!

在外人眼中他是高贵的英国公世子,可是在父亲的眼里心里,丝毫也没有他的位置,他什么也不是!

那一刻,他对于父亲的那颗心,就已经凉了。

可这毕竟是他父亲,为了父亲,为了张家,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哪怕这要对自己的兄弟不义。

毕竟,谁也不敢拂逆皇上的意志,对于整个张家那都无疑是灭顶之灾。就权当是报答了这些年来父母的生养之恩了。

所以,从进入诏狱的那一刻起,张胖子就抱定了必死之心,根本没想过还能有活着重见天日的一天。

因为他确信,父亲绝不会敢于为了救自己去得罪皇上。

然而此刻,他却从钉子叔的口中听到父亲为了救出自己竟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天知道要把纪纲这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调走,他是如何办到的?

难道,自己之前的想法,全都错了?

张胖子沉默了。

见张胖子没再说话,钉子幽幽的说道:“世子身上的伤很重,之前一直在昏迷之中,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这一说,张胖子顿时感觉到了全身的伤处都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难忍,忽然他想起了同在刑房之中遭受折磨的另一个人,他的义兄解祯亮。

他开口问道:“我义兄呢?现在在哪儿?”

钉子说道:“世子是说解公子吗?他此刻当然还在诏狱之中。”

张胖子一愣:“怎么?钉子叔你没有把他一起救出来?”

钉子叹了口气,把解祯亮在狱中的那一番话转述了一遍,张胖子听了不觉默然无语。

身为人子,岂能独自逃走而令父亲身处险境而不顾的?如今这样的做法,倒也的确符合解祯亮一向行事的风格。

腐儒!他在心里骂道。

可是若是换作他自己,也许也会和义兄一般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张胖子摇摇头,不禁深深的为还在炼狱之中的义兄担忧起来,以纪纲这样的人,在他逃走之后,真不知会用什么样毒辣的手段来对付留下来的解祯亮?

钉子仿佛猜到了张胖子的心思,轻声劝慰道:“世子倒也不必为解公子过分担心,听将军说,他已经去找了你们的另一位兄弟,就是在吏部的那一位夏公子,据说已经游说了吏部的蹇义大人和夏公子的父亲户部夏原吉大人共同上书为解公子担保,夏公子今天一早也会亲赴诏狱,相信那个纪纲也不敢对解公子太过分的。”

张胖子点了点头,钉子叔说的“夏公子”自然是他们结义四兄弟中的老大,夏瑄了。

在他们四人之中,以夏瑄的性格最为沉稳,行事最为老辣,这一点倒是颇有乃父夏原吉之风。

相信有他全力奔走,又请出了蹇义和夏原吉两位重量级的人物,解祯亮在狱中的日子必定能够好过不少。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略略松了一口气。

透过车厢布帘的缝隙,张胖子看到马车一直停在原地,不禁好奇的问道:“我们还不赶紧离开,究竟在这里等什么?”

钉子笑了笑说道:“自然在等将军,他说了他要亲自来送送你。”

张胖子沉默了,自己此刻已成越狱的钦犯,从此只怕只能亡命天涯了,此生是否还能回到京师,却也难说得很。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父亲见面道别,他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他只能岔开话题,问道:“钉子叔,我们接下来下一站去哪儿啊?”

钉子答道:“自然是去寻个好大夫为你治伤了。”

张胖子追问道:“去哪里找好大夫?”

钉子笑道:“世子忘了,你原本有个朋友不就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好大夫么?”

张胖子一愣,自己何时认识什么好大夫了?

猛地,他忽然想起来了,程念真!

程念真的父亲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程三思,她自己的医术也已经炉火纯青,早已不是寻常医师能够望其项背的了。

可是,自从西安一别之后,杳无音讯,该去何处寻找她呢?

钉子笑了笑说道:“世子不必担心,将军早已派人打听清楚了她的行踪,我们直接去寻她便可。再说,她与你那位义弟叶枫的关系非比寻常,说不定还可以打听到你义弟的消息呢!”

想到了叶枫,张胖子的心中忽然就像是流过了一股暖流,想到有可能会见到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钉子低沉的声音:“将军来了!”

他将身子探进车厢,伸手推开了车厢的窗户。

张胖子躺着不能动弹,他努力的抬起头,透过打开的窗户,他看见在一旁的山坡之上,出现了两骑人影。

为首的一人,披着宽大的罩袍,大大的帽子罩住了面目,看不见他的脸,甚至看不出他的身形长短。

可是张胖子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就无比的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英国公张辅!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奇特,令人无法解释,虽然毫无理由,可是胸中的那一种感觉就是让你无比的确定,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心灵感应了吧!

张辅勒住了马缰绳,立在山坡之上,只是远远的望着马车,却并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

这一瞬间,张胖子的心中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从小到大,父亲对于他的纵容,无论他做什么都毫不干涉,视而不见,这在他心目之中一直认为是对他的无视,漠不关心。

这种感觉就像横在心里的一根刺,令他很不舒服,加上父亲经年累月的在外领军征战,父子二人聚少离多,因此从小到大他与父亲的关系一直相对比较冷淡,有些疏远。

可是就在刚才,从钉子叔的话语中他得知了父亲这一次为了救他,竟然敢于和皇帝老儿对着干,甚至于还安排了劫诏狱这样的行动,这让他对父亲突然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可是即便如此,十多年来形成的隔阂,哪儿又能那么容易消除?如果父亲真的来到了面前,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这一次他闯下的这个祸事可是实在不小。

那情形一定是尴尬不已。

现在父亲并没有有要过来的意思,这让他感觉似乎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他的内心里,仿佛又在隐隐的盼望着父亲能够过来,来到自己的面前,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关切的看上自己一眼,也就足够了。

因此,此刻张胖子的心里,实在是感觉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他看着父亲的身影感慨万千的时候,一旁的钉子叔注意到的却是在张辅身边的那一骑。

那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布衣,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须发半白的老头子,而且,钉子觉得这个老头子看上去感觉非常的面熟,只是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想了好半天,他忽然想起来了。

昨夜当他背负着张胖子从诏狱越墙而出的时候,在外面的街道上遇见了一个打更的老头。

这个老头可不就是此刻在英国公张辅身边的这位吗!

看起来,昨夜之事将军一定还安排下了后招,以备不测。这和将军多年以来在战场上养成的行事谨慎,凡事必思虑周全的性格还是很相符的。

毕竟,在战场之上千军万马全都听从你的一个指令,这千万条人命全都系于一身,这责任不可谓不重,必须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

钉子的心里此刻反而感觉定了一些,和当年一样,他只需要听从将军的号令行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也不必多想。

对于前路,他心里更加有信心了。

过了一会儿,钉子转过头对张胖子轻声说道:“世子,我们该出发了。”

张胖子没有应声,他的目光依然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立在高高的山岗之上的父亲,任凭着钉子慢慢的关上了窗户,父亲的身影也最终消失了。

马车摇晃着继续前进了。

张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远远眺望着渐渐消失的马车,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凉。

这一生之中他出外领军,与家人离别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然而这一次,他第一回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这个儿子了。

此生,还能有机会再见面吗?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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