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细听之下暗指的不要太明显了,说晏家有家教,晏衡才不会不请自来,这是说卢氏没家教?沈家没家教?
又说擅作主张带人前来是成心让人难堪,这是挑明了鲁氏大喇喇地这么做,是故意来砸李夫人的场子?
鲁氏知道李家地位高,但她出身草根,从前知府级的官员于她来说就是顶天的大官了,不想有朝一日能靠着丈夫位列勋贵,手里掌着实权,府里往来的赔笑逢迎的还皆是在朝中数得上号的大官!
这放在从前就跟神话似的爵位,就令她有了无穷底气。
她是行武出身,李存睿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他当个太师倒也没人说什么。
关键是他也没上过战场,没杀过敌,这天下都是将军士兵们打下来的,他凭来什么也能封候呢?
从眼下看延平侯的地位固然不能与太师比,但皇帝赐下的“延平侯”,可是能世袭的!
也就是说,即便李存睿过世,李家将来也还是位居东乡伯府之上,她自然是有些不服气。
那日在戏园子里遇到卢氏,得她提供了方便,又因为卢氏这人随和得体,说话让人舒服,便就结交下来了。
后来卢氏提到也想去拜访李夫人,跟李家女眷叙叙旧,她就主动邀了她前往,不是说李夫人是世家出身,行事又极得体么?那想来她带个卢氏过去她也不会不乐意的了?
不管怎么说,能看着平日里处处高人一等的李夫人心里不痛快,她还是很高兴的。
不想李夫人这边没显示没露水,自己倒让个黄毛丫头扎着了!
但这丫头明明才放学回来,不见得知晓得这些事,又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她怎么会有这般犀利的口齿?
鲁氏卢氏脸上都挂不住,却还没法儿自这番话里挑毛病。总不能还傻到出声挑明她这是含沙射影?
李夫人对鲁氏卢氏自是不屑的,她素日纵然深恨李南风不能照自己制定的模子成长,但眼下有她出声扎扎这俩,心里也算是痛快出了口气。
但是,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的?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官眷逞口舌之快,哪像个大家闺秀?看来又得找她好好说道说道了。
林夫人瞧见李夫人神色,便拉着李南风在身旁坐下:“难得你这么小年纪这么懂事,真是郡主的福气。听说你字写的很好,改日到我府里来串门,帮我临几幅字,可好?”
李南风回头还得设法拉李夫人在李挚的婚事上统一阵线,李挚的婚事还得由李夫人拍板,所以这几日着力卖乖。
刚才虽然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时候有林夫人给台阶,当然也乖乖顺着下来。谦虚了几句,觑见李夫人神色转好,这才罢了休。
正要借着去寻李舒的由头撤人,门口便飘来阵淡淡的熟悉的沉水香,接而有丫鬟进来道:“谢郎中的夫人带着小姐前来拜见王妃。”
李南风抬起的屁股立刻又坐了回去!
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为头的当然是谢夫人。
后头跟着的谢莹她今儿穿了身水绿色襟边绣白色缠枝纹的薄衫,下覆着葱青色八幅裙,腕上各套一只碧玉环,两袖的压脚绣花与裙子同色。
这么雅淡的着装正是李夫人乃至李南风惯常所用,可今日毕竟是赏花宴,怎能真这么寡素?
所以看得出来她又梳了个与她鹅蛋脸甚配的随云髻,插着金钗步摇,再仔细上了妆。
这就证明梧桐消息果然没错,这厮端底是有备而来!
“这是吏部郎中谢奕府上的女眷。”李夫人显然已经与谢家母女见过,此时跟林夫人道。
李夫人对谢家的礼遇,当然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见完礼之后的谢莹很快被旁边的女眷搭话了。
李夫人见过世面,倒还不至于会为一个打扮举止都得体的闺秀就格外关注上,但谢莹的扎眼,总归也会让李夫人记住她就是。
李南风旁观片刻,说道:“谢家姐姐的这枝步摇真好看,是在哪里打的?”
谢夫人听闻,蓦然就往她这边看来。
谢莹也是顿了下。
但这位大小姐居然主动搭话,她焉有不回之理?
她说道:“上次去如意坊挑头面,发现一家金器铺里式样挺多,掌柜的说郡主也帮衬过那里的生意,我初来乍到京师,生怕出错,想着郡主的眼光是公认一等一的好,索性就在他们铺子里挑了这枝步摇。
“南风姑娘说好看,那可见我是挑对了。”
谢莹有备而来,自当全力应付。
今日李家请的全是女客,她也不指望能遇到李挚,只冲着李夫人来就成了。
可李家这些都是什么人?想想小小一个李南风上回在相国寺怎么扫胡霁月脸面,就可见一斑。
她也顾不上深究李南风这话是真有兴趣还是有意挑刺,既然今儿要让李夫人注意到她,那要在她面前来虚的那套是断断不行。
李南风问到了头面,若遮遮掩掩,反倒落了下乘,倒不如直接说出来,落个坦荡,关键是还能趁机奉承一下李夫人。
果然,一旁英国公夫人就笑道:“这谢姑娘可真会说话。”
李夫人嘴角微扬,打量着谢莹。
李南风泰然笑道:“那难怪了。哎,我怎么觉得姐姐有点面熟?是不是哪里见过?”
谢莹顿住。
旁边梧桐道:“姑娘您忘了?上回在相国寺,有位胡姑娘拦住咱们世子可劲儿地唤……哎,当时跟胡姑娘在一起的就是谢夫人和谢姑娘。”
梧桐声音是压在李南风耳边说的。可无奈她天生嗓门大,压也压不太住,旁边的李夫人林夫人等听得明明白白。
谢家母女脸色倏然变了变……
李夫人原是要斥责梧桐失礼,听完之后却朝李南风看来。
李南风把她们反应尽眼底,缓缓颌首:“原来如此。我常在府里见到谢大人,早知道那日在场的是姐姐,定然是要认识认识的了。
“只是您跟胡姑娘同行,半途怎么先走了呢?我光顾着跟哥哥说话,都没留意您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