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亲眼目睹,素馨先前也才浅浅说了几句,皇帝究竟有多厉害,皇后无从想象。
以为就这样罢了,谁知道到了晌午,坤宁宫的太监宫女,御花园的太监宫女,包括膳房宫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皇帝应敌那事儿。
且个个说的眉飞色舞,穷尽溢美之辞,皇后就是再没见过,从他们的言语竟然也勾勒出几分画面来了。
落过难的人,谁不对英雄抱持几分向往?从前不知情的时候,也钦佩过宁王,后来知道宁王就是她那个负心贼,自然这份钦佩也抛诸了脑后。
如今这身边人又被夸成了这样,就觉得……心里挺烦的,他英武不英武的,是天下的福气,干嘛老说给她听呢?
本来想去乾清宫看看,这下也不便去了,索性关上门进了殿。
下晌靖王妃进宫来,送来王府办喜事后的喜饼喜茶给皇后尝尝,她这喜饼才拿上手,靖王妃就也说到了皇帝。
“我听我们王爷,还有留守在那儿的侍卫说,皇上昨日那样威武的英姿,那样精准的出手,仿佛还是驰骋疆场的宁王!
“哎,我们当年是见得多了,但昨儿那些人却见得少,今儿酒楼茶肆,竟都在传昨儿的事了。”
又捧着茶欣慰地一叹:“国之君王,竟是这样地沉着冷静实力顶天,真是天下人的福气。”
皇后顿时饼渣子掉了一茶几……
靖王妃忙伸碟子替她兜着:“这酥皮大约制的太脆了些,怪臣妾没提醒。”
皇后放下饼,好像更加坐不住了。
“娘娘,乾清宫传了太医,也不知是何事……”
素馨忽然又忧心忡忡地进殿来。
皇后身子微顿,一看面前靖王妃已不在,才想起来她已经告退多时。
素馨道:“听好多人说,皇上向来隐忍坚强,从前在战场上也是身先士卒,流血受伤从来不吭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受了伤。皇上可是国君啊,这么忍着好吗?”
皇后吸气沉气:“太医出来了吗?”
“还没呢,才去不久。奴婢看着常公公和太医行色匆匆的,就赶紧来禀报娘娘了。”
……乾清宫这边,皇帝坐在榻上,露出肩膀上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让太医上药。
“皇后娘娘来了。”太监进门禀道。
皇帝抬头,使了个眼色给太医退下,然后把衣裳拢好,看向殿门外走进来的皇后。
皇后可能还是第二回进这个宫,第一回是册后大典。进了门她目光直接锁定了寝殿里的皇帝,而后走进来。
殿里聚着不少人,不过都在往外退了,皇帝披着件袍子随意坐着,依旧是平日依容整洁的样子,空气里有淡淡的草药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皇帝站起来,将合身的袍子束好,立刻勾勒出他伟岸的,匀称的,结实紧致的身躯。
“你为什么请太医?”皇后问。
“请个平安脉罢了。”皇帝递茶给她。
她没接,眼睛打量了一圈殿里,然后道:“听说你昨日遇到了刺客。”
“不过几个蟊贼而已。当场给收拾了。”
“能闯到大理寺行凶的只是蟊贼?”
皇后说着,目光停在他身后脚榻上,脚榻上堆着件划破了的袍子。
她上前拿起来,这袍子不但是破的,而且上面还有血,可知当时打斗之激烈。
“你受伤了?”她看过来。
“没有啊!”皇帝摊手,“这不是好好的吗?”
“没有伤怎么会有血?”
“那是别人的血。”
“可衣服上也明明有破口,这又怎么回事?”
皇帝泰然道:“只伤了朕的衣裳,没伤着朕的人。朕好歹也是马背上得的天下,些许几个宵小,算得了什么。”
说罢他把袍子拿过来,丢在一旁:“别拿着这污糟物儿,仔细弄脏了手。”
他若承认,皇后倒还能平静。他一否认,皇后就直觉他有事。
不管怎么说,他这衣服上的洞口总是明摆着的,衣裳都破了,还能没伤着肉?
再看看他拢好了的衣裳,她忽而将他衣襟扯开,再将他中衣也扯开,入目就看见肩膀上那道已上了药的口子。
这口子足有两寸长,显然刚上过药,还能看到伤口上红红的肉。
“还说没伤?你是皇帝,如此小视自己的身体,这就是对江山社稷负责任的做法么?”
但话说完,皇后立刻就顺着敞开的衣襟看到了他胸膛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那些疤痕看上去年代都已久远,但粗粗细细竟然难以数清。
她屏息看他一眼,再把衣裳又翻开一些,顺着肩膀看下去,那记忆里光滑坚实的背脊上,竟然也遍布着刀伤枪伤。
皇后喉头有些发紧。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触目惊心的身躯,或者连想都没有想象过。从前他的前胸后背都是平整的,但现在……
属于他的十八年的那段峥嵘岁月忽然就具体而切实地展现出来,这些斑痕里有好些都看得出来伤的很深,落在平常人身上,任何一道或许都能折腾掉半条命。
先前宫人们的议论,袁邺的描述,她不觉都信了,跟这些伤疤比起来,这道两寸长的小伤,着实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披着这么多伤活到如此,临危不变杀几个小贼,也实在是没什么办不到的。
皇帝拿开她的手,把衣裳掩上:“都说过不要紧,这话是谁传给你听的?回头不要再当差了。”
“他们不传我也能知道。”
皇帝微笑束着衣裳,说道:“也是,你那么细心,怎么可能瞒得过你。”
皇后忽略他的不要脸,看到桌上有药瓶,说道:“把衣裳脱了吧,我再给你上点药。”
“不用……”
“脱了!”
皇帝顿了下,从善如流将衣领松下:“我这身板儿,并不输昀儿那辈的年轻小伙儿。回头我在宫里练练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手势顿了一下,又瞄她:“脱到这儿可以了吗?可还要继续往下脱?”
皇后低头看了眼恬不知耻的他不知几时已褪到腰以下的袍子,手指顿时挑了点药,重重往他伤口上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