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风也站了起来:“嬷嬷!”
金嬷嬷站在灯光下,望着这两个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耀眼夺目的孩子,她的心纠缠得跟打了结一样。
事实上李夫人两个孩子不亲近,从他们小时就开始了,从那时起她也开始担忧了,然而李夫人性子固执,她认定的事情也是不会轻易回头的,纵然作为旁观者她想要疏解,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她只是个仆人。
“天色不早了,世子和姑娘早些睡吧。”
她深施一礼,抬步往门口走去。
可又怎么比得上李南风的眼疾手快?
她几步抢前挡住她去路,并且把房门也关了,望着金嬷嬷说:“嬷嬷知道我脾气的,您还是说吧。哪怕是不想说的太具体,至少也让我有个底,母亲从小就不亲近我,是为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好,她要对我处处严苛?”
如果说最开始她与李挚只是好奇李夫人与胡氏及胡家的纠葛,那么此时她已经从金嬷嬷的回避里察觉出了更大的问题。
她言语之间在强调李夫人对他们的关心,但是她两世里都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于是这又勾起了她的心病。
当然,在重生回来的当时,她是打定主意跟李夫人井水不犯河水,不让李存睿他们难做,她会选择一定程度的乖顺妥协。
前世的事情虽然是无论如何忘不掉的,但她也不想再提。可是话到了这份上,她发现自己也终究想要一个答案。
她想知道李夫人往自己女儿伤口上撒盐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她李南风纵然不是个善类,与子女关系也不好,也从来没有对他们做过那么冷血的事情。
她真的太需要一个理由了。
面对着认真起来一点也不输李夫人的李南风,金嬷嬷只觉得今儿不该来这趟。
她真的不该来。她能跟李南风说,李夫人从小不亲近她,是因为她长得特别像太妃吗?
太妃过世的时候李夫人才只有几岁,那个时候她什么也不懂,直到尝到了冷暖才开始变得敏锐。
太妃身子不好是事实,老王爷因为她身子不好不能再生育而埋怨她也是事实。但是太妃当初嫁到高家来,娘家人曾经动用了一点心眼儿同样也是事实。
当然并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也没那么龌龊,不过是太妃娘家为了谋求更大发展而请人买通了高家一个长辈,请她出面说成了这个门第悬殊的媒。
本来太妃本人并未能参与的事情,但在胡氏听到后就把故去的太妃传成了别有用心的人。
被逼到孤立无援单兵奋战地步的李夫人知道后就难免羞愤,她为自己的母亲正名,也因此跟外祖家断绝了往来,而她内心里也怨起了自己的母亲。
这也促成了她内心的矛盾,就好比谢莹那件事,她既能理解女孩子以正当的方式为自己争取,但是又对耍弄心机不顾名声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绝。
金嬷嬷也不能不承认,她走极端了。
她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更是不容人对她的品行有丁点抹黑诋毁。
她时刻自律,不敢放松。极尽所有力量想通过自己把母亲带给她的“污点”洗去,洗干净。
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啊,她要是不怨,不怒,金嬷嬷才真的要担心她。
一个人承受着苦闷总得找个发泄口吧?她当时只怕她走进死胡同出不来,便没怎么阻拦她这么想,也没有防备她这么想,然而谁能想到,多年之后她生下来的女儿会那么肖似她内心正怨着的母亲呢?
刚生下来还不怎么明显,那会儿她对子女的态度都不热络,她跟谁都不热络,但后来李南风越长越大,模样越来越明显,金嬷嬷才终于察觉到了。
李夫人对母亲无法释放的怨气转移到了女儿身上,这点上说,李南风确实无辜。
长着一张肖似外婆的脸,不见得就会像外婆那般结局,也不见得就是外婆那般的心性,更不见得她就会任人摆布,可是,心结就是心结,三言两语如何解得开呢?
而李南风偏偏问起这个,她又怎么能说实话呢?那不是更加激起她们母女间的矛盾吗?
她闭了闭干涩的眼,缓缓又坐了下来。
抬头看过去,灯影下的李挚和李南风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你们想知道胡家的事?”她清了下嗓子。
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她宁愿选择说说胡家。
李挚看了眼李南风,李南风也走回来坐下,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金嬷嬷心里很纠结,这是李南风尊敬的人,她也不想逼她太甚。
“我只能简单说说,因为太太不让说。当年太妃是留下来一笔嫁妆的,娘家人怕她在高家被人低看,嫁妆并不少。
“但是胡氏以不要脸的手段给侵吞了,太太出嫁时府里公中出了一笔,原本太妃那笔是应该全部带走的,但胡氏当时因为二老爷一些事而正被老太太他们撑着腰,太太不便在那时候生事,因为当时能顺利完成这门婚事才是最要紧的,所以留下了一笔没能及时讨回来。”
李挚凝眉:“那上回胡宗元在兰郡王府交给我的那个匣子是?”
“就是留下的部分太妃的嫁妆。”
“部分?”
“是。留下的那笔,继太妃并没有完全让胡宗元带进京。而拿来的那部分,还是因为想求老爷太太帮忙举荐织造局的差事。”
李南风倏然直起了腰背!“原来她是为这个!”
难怪胡宗元会趾高气昂,不把她和李挚放在眼里了,合着他们至今手上还拿着李夫人的家产没放呢!
也难怪李夫人死活就是不肯见永王府的人,这永王府真是不要脸皮了!
“这么多年,母亲就没有跟高家讨要过么?”青寒着脸的李挚也出了声,“李家虽然不是什么皇族后裔,那些年在前周朝廷也是没怕过谁的!
“那胡氏敢占外祖母的遗产,不用李家出面,光父亲一个人就能让她趴着喊祖宗!”
金嬷嬷叹气:“太太要是个会示弱的人,也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这这都是因为她太在乎老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