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良骥愣了一下,道:“这,唐先生,您怎会知晓?”
张、郑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同时低声道:“孔叔畴。”
在适才,孔伯耀对居沛的这办法一直都是表示反对,虽没有直截了当的针锋相对,可他对着那对母女的态度,已经是说明了一切。
可孔叔畴的妻女,倒是对此表现出了极为热衷的态度,一直咄咄逼人,让孔伯耀应允此事。
在之前,张、郑两人并不知道其中关节,还道是她们亦是关心孔良骥身体,只是过于信任居沛罢了,如今细细想来,便是觉得怪异得很。
孔伯耀不同意居沛的方式,理由自然是极为明显,他不愿意自己或是自己的子女,给孔良骥提供器官。
人都是自私的。
尤其是在孔家这复杂的环境之中,作为孔良骥第一任妻子留下的孩子,很难说他与孔良骥之间还有多少真实的亲情存在。
大抵孔良骥在他看来,唯一的价值,便是他手中的权势了,只怕他内心之中,是期盼着孔良骥死去的,如何还会为了他,牺牲自己?
张擎宇皱着眉,看向孔良骥,低声道:“孔老,平日里,你是最疼老三的,看来,他对你,也算是,也算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擎宇努力措辞,但却是依旧没有办法说下去,那句“也算是最为孝顺”在他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虽说孔伯耀拒绝居沛的办法,似乎有些自私,不过,他这等想法,又是极为正常的。
就算是孝顺的子女,听到这等办法,都会踌躇一下。
若是孔良骥年纪尚且不算太老,换了器官之后,还能活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那做出这等牺牲还算是值得,可他这等年纪了,就算是做了这手术,也不过是延续三年五载,可却要为此令得所有子嗣受到伤害,当真有这等必要么?
在这等情形之下,会同意的人,才是极不正常的。
郑老爷子向着张擎宇看了一眼,很是聪明的没有讲话。
孔良骥叹了一口气,转头,向着那对母女看过去。
她们两人已经是满脸的不耐烦,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唐峰也看过去,在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孔叔畴说他可以提供的,是什么器官呢?”唐峰的声音之中,都透出些许的冷森。
孔良骥并不明白,为何孔叔畴对此事的热衷,会引起唐峰的反感,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心脏。”
“啊?心脏?”郑老爷子瞪大了眼睛。
张擎宇也是目瞪口呆。
在他们看来,孔叔畴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赞成这个所谓更换器官的方式,所能做出最大限度的牺牲,也便是取出自己的一个肾脏了。
可是,他却说提供心脏。
人失去任何其他的器官,虽是对健康有损,或是对寿命有影响,可终究不会伤及生命。
可没了心脏,必死无疑。
孔叔畴竟然能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么?
见到两人这般震惊,孔良骥又道:“叔畴说,他可以先行准备好与他相匹配的心脏,在他将自己的心脏移植给我的同时,再移植进另外的心脏,居沛亦是保证,他可以想方设法,令得这心脏,与他身体相适应。”
张、郑二人恍然大悟,齐齐的“噢”了一声。
想来提供其他器官的人,也是会同时进行这样的手术。
孔良骥需要这些人的器官,他们却是可以再移植到其他人的。
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
只是,这其中的风险,也未免太大了。
唐峰微微的眯着眼睛,冷笑道:“他的?他是这样对你说的?他当真说,要将他自己的心脏给你?”
孔良骥有些迷惑,摇着头,道:“当时他当是如此讲的,我并未同意,之后他也便是不再提起此事了,不过,叔畴对居沛的这个办法一向都是极为赞同,我并不知道他在私下之中,是否暗中进行。”
张擎宇不自觉的摇着头。
对于孔家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
孔叔畴一向都是孔良骥最为疼爱的儿子,他性格果敢,行事手段狠辣,杀伐决断,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在孔良骥看来,这都是成大事者必备的手腕。
可是随着年纪的增大,孔良骥似乎却是开始觉得,孔叔畴这性格是有缺陷的,他太过心狠手辣,做事不留退路亦是不给他人留活路,这一点,令他有些担忧。
他本是想要将偌大家业逐渐交给孔叔畴,可在年纪越大,却越是犹豫了起来。
孔叔畴提出要将自己的心脏换给孔良骥,倒真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只是,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张擎宇看向郑老爷子,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都是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而唐峰听着孔良骥的话,脸上的冷笑已经是越发的明显。
他并不知道孔叔畴的为人,也不知道他与孔良骥之间父子情感如何,但是他能确定一点,孔叔畴要给孔良骥的,绝对不是他自己的心脏。
当日林梦佳说,孔庆华来平阳,是因着这母女二人忽然去海市找她,令她不厌其烦,便是不理会她们,躲到了这里。
孔庆华并没有见到她们二人,也没有给她们机会,让她们说出去的目的,又或者,这两人根本也没有打算对孔庆华说出这些,仅仅是想将她带回燕京。
孔叔畴有底气提出,每个家庭提供一个器官,甚至自己可以提供心脏,是因着他有可以推出去的筹码。
孔庆华。
这个前妻所生的女儿,这个处处与他为难的女儿,这个他养育了二十多年对他没有什么感情的女儿,这个他放任随波逐流至今也没有给她说上一个门当户对婚事的女儿。
这就是他的底牌。
唐峰的眼神里面,已经透出了些许的寒意。
虽说他并不是很喜欢孔庆华,但对于孔叔畴这等恶毒的心境,他的内心,已经生出了极端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