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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 有人在忍辱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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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别山入夏之后,蚊虫就是极为泛滥,更不用蛇虫鼠蚁多种多样,这年头还有水桶粗细的大蟒肆虐,虽不至于成灾,对人也是无害,但也是极为吓人的事情。

不过对斗氏而言,大蟒活动的地区,往往才是他们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别的不敢说,驱虫、驱鼠的效果非常好。

嘶嘶、嘶嘶……

是夜,目送附近活动的一头大蟒离开之后,斗尊看了看夜空,这才赤足踩在木制地板上,一边走一边问道:“冥阨尉如何回复?”

“时下冥阨兵卒战意全无,冥阨尉居然要听命于左军。国中孰人不知,司马亥乃是冥阨尉杀父仇人,郢都如此行事,岂非乱命?!”

摊手发抖的中年人胡须都因此而乱,“夫子,非是吾等不尊王上,实乃乱命难为,乱命难为啊!”

“那处大夫怎么说?”

“权子命人传话,言少则三日,多则半月,必有消息。”

“哈……”

听到这回复,斗尊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下巴扬了一下,这才叹了口气:“斗伯官如今也是谨小慎微啊。”

斗皇字伯官,乃是权邑斗氏嫡长,斗氏虽然分了很多支,但斗皇在各家的影响力都不小,主要还是因为会做人。

早年斗氏跟王族正儿八经开打,年轻时代的斗皇,也是出过力,将这种内耗平息下来,不断地退后。

虽说没有彻底解决,但这种影响力还是有的。

像现在这种需要让人等等等等再等等的情况,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这自然是让老朋友们很是不屑,更是觉得堂堂权邑大夫,居然也有如此怂包的时候。

“夫子,权子定是得到淮水消息,这才如此回复。”

“呵。”

不屑地摇了摇头,斗尊懒得跟儿子解释政治上的事情,只是简单地分析现状,“你可知旧年东吴大妖,是如何让斗师封于柏举?”

“夫子,这从何说起?”

中年人一脸奇怪,“负箭国士”明明是先王赐封,怎么跟大妖怪勾陈有关了?

“当初老夫守淮南,云轸甪为佐,我二人先后撤回冥阨,当时守冥阨之人,同我等意见不合,便命老夫同云轸甪,前往随国借粮。只是我等还未至随国,吴军便破了冥阨,旋即直转而下,顺衡山走向,一路攻城略地,于柏举击溃陵师。”

回忆起来,斗尊都有点觉得运气逆天,当年要不是被人穿小鞋,他和云轸甪,当初就应该是勾陈的俘虏。

“后来老夫同云轸甪,自是半颗粮食也不曾借到,这便顺溠水南下,招兵于速杞,谁曾想,这些溠水新卒,后来竟是抗吴庭柱。”

说到这里,斗尊竟然有点不甚唏嘘。

别看他现在地位有点超然,背靠斗氏这么个庞然大物,还管着国内最大最重要的几个要塞,可一步步走过来,当真是运气和实力相辅相成,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贵人机缘,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可即便是现在,运气显然不在他这一侧,郢都的政治内耗,让中枢对斗氏半点信任都没有。

甚至斗尊坚信,条件允许的话,搞不好郢都那个妖妇,巴不得斗氏被李解杀个一干二净。

什么楚国不楚国的,楚国可以亡,斗氏必须死!

“当年若非吴国从冥阨入楚,如何能兵锋势成?若是吴国绕道别处,也不至于成就‘负箭国士’之美名。”

对斗尊来说,什么政治考量都是屁,他就是个当兵的,在他眼中,那特么就是冥阨被吴国人搞烂打穿,然后势如破竹,一路莽到柏举,然后一波干死了楚国的陆军主力。

就这么个事情。

有了这么个事情,才有了斗师的机会。

而现在那处大夫斗皇,还在琢磨在中央搞什么沟通,让他在等等。

这是等中央谈妥的时候吗?

都火烧眉毛了,李解比当年老妖怪还要凶残,老妖怪那时候,何尝有过这么多小弟跟着一窝蜂?

李解连蔡国公主都上了,淮上根本没有对手。

当年他斗尊和云轸甪,还能去随国借粮呢。

现在?借个屁,借人头一用还差不多。

李解上了蔡国公主之后,不就是上了随国公主吗?

斗尊甚至知道随国上大夫曾善这个老没脸皮的,还专门跑去淮中城进行推销,在新蔡各种吹捧,总之就是自家公主的技术好技术强,让人爽歪歪……

想要骂点什么出来,但还真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解走大隧,他斗尊还有点把握,将李解堵在这里。

毕竟老妖怪是老妖怪,李解是李解,老妖怪填人命完全就是闭着眼睛随便框。

但李解不一样,斗尊是了解过对手的,李解手中的人命,是舍不得胡乱填的。

真要是李解跟老妖怪一样,还至于跟陈国、蔡国、随国、唐国借那么多粮食?

可问题又来了,姓李的是傻子吗?硬要刚正面,硬要来大隧,就是不去隔壁冥阨?

“夫子的意思是……吴解当攻冥阨?”

“大隧共有七关,换作汝为东吴蛮酋,汝欲何为?”

“……”

沉默了一会儿,中年人眼神复杂,半晌,挥舞拳头,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咚的一声,砸得一阵叽叽喳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老鼠跑到了地板下面。

明明之前还有大蟒在的,居然还能有老鼠生存,还真是罕见。

眼见着这种情形,楚人本就敬重鬼神,斗尊觉得,冥冥之中,是不是上天给了什么暗示,祖先在提醒着他们,这一场注定要来的战争,结果早就注定。

鬼使神差的,斗尊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应该投降。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简直强烈到不行,他对郢都那些政客们的把戏一点兴趣都没有。

赵太后想要如何作妖,由得她去吧,这个妖妇当真能把楚国王室毁了,也算是手段高超。

甚至斗尊觉得,晋国还真是了不得,一个女人,就把楚国搞到了这般地步。

回想起之前避开乱局的种种行为,斗尊可以说相当的后悔。

当初他是烦了郢都的争权夺利,这才从丹阳公的位置上下来,然后跑来守大隧。

一是他军人出身,更喜欢行伍之间的简单粗暴。

二是大隧他熟悉,这里也多是他的老部下。

三是大隧里里外外,都是斗氏在经营,老部下往往都是老弟兄或者子侄辈。

只是原本避乱的天真想法,现在看来,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现在好了,什么乱都不用避了,因为最大的乱子,马上就要找上门。而且他连丹阳县也回不去,他这个曾经的丹阳公,居然是进退艰难,只能守着家族经营多年的要塞地盘等死。

是的,就是等死,斗尊确信自己就是在等死。

越是老于军事,越是明白楚国现在的中央军、边防军,对上李解就是死路一条。

称霸淮水是那么容易的?偏偏李解不但做到了,还把淮水南北周围一圈的势力,都消化了一遍。

尤其是曾经的州来城,现在变成了淮中城不说,连曾经的“州来大夫”云轸甪,也是他斗尊的老搭档,都成了淮中城的狗。

李解在淮南的军事行动,他在大隧也是一清二楚。

“五步猛夫”沙仲哈负责到处扫荡,而云轸甪,则是在后方负责搞建设。

一老一少,居然配合的不错,夷虎人根本没泛起什么浪花来,连带着楚国的居巢邑,也彻底丢了干净,最后的一点影响力,可能就是靠近大别山的潜邑。

现在虽然还没有听说潜邑丢了,但只要看现在的局面,斗尊根本不抱有任何希望。

“夫子!依夫子所见,眼下吾辈,当如何行事?!”

“老夫若说同东吴蛮酋交战,我军必败,汝当如何?”

“这……”斗尊的儿子一脸震惊,他对自己的父亲,从小就是相当崇拜的。

尽管斗尊说不上战无不胜,但的的确确算是军方的一块定心石。

现在却是这么个回答,这么个态度,作为属下也好,作为儿子也罢,听着就是觉得犹如晴天霹雳。

“父亲!”中年人神色一变,变得坚决起来,“父亲可是欲勤王?!”

“勤王?!”

听到儿子的话,斗尊都愣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是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是一张竹子做的椅子,有扶手,有靠背,是淮中城出口道郢都的好货色。

他年纪大了,自然也是需要这么一个物件。

坐在椅子上,双手自然地扶着扶手,整个人向后仰着靠着,脑海中不断地交织着各种想法。

实际上,此刻的斗尊,有点惭愧,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自己居然想着投降,而自己的儿子,却还想着不断挣扎求活。

斗氏是楚国的斗氏,楚国亡了,斗氏又如何独存呢?

只有在楚国的体制之下,斗氏才能够一家独大,甚至跟楚王相争。

但楚国灭亡的话,胜利者怎么可能给斗氏那么大的权力,那么大的地盘,那么多的人口。

“唉……”

叹了口气,斗尊看着儿子,“若是勤王,你可有打算?”

“若是勤王!”

中年人目光冷冽,“便邀三关共举大事,顺溠水而下,自贰地渡河西行。吾来大隧之时,郢都已经北迁上鄀!父亲,里应外合,有二千之数,便可破上鄀!”

毫无疑问,这些想法,并非是一天两天,显然是做好了工作,有过很多次推演。

至于预案是如何,斗尊已经已经不需要再去详细了解,只要从儿子的坚决态度,就能明白,这其中,绝非他们斗氏一家的事情。

“里应外合?”

“大夫项拔,如今甚为王上欣赏,委以驾前重任,其可为内应!”

“项拔?”

斗尊眉头一皱,“此人无权无势,如何为内应?”

“父亲难道不知,项拔已被封为‘环列之尹’?”

“项氏村夫,岂能担当重任!郢都妖妇,这是自取灭亡!”

暴怒的斗尊简直不敢相信,想他战功赫赫,年轻时候,也就是个郎中。

这项拔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是“环列之尹”?这是王宫外围卫戍部队的一把手,讲白了就是京畿卫戍部队中的实权人物,属于真正的大佬。

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一般人,通常都是在楚国有几代积累的老牌家族。

就算不是老牌家族,至少也是祖上在某些国家阔过的老世族,归顺楚国之后,很是会钻营,然后混得很开。

项拔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能够位居高位?!

这让斗尊觉得他的大半辈子,大概是在跟狗搏斗,所以功劳不值一哂。

“这项拔,到底有何才能,竟受如此提拔?!”

越想越气,斗尊此刻真的是特别想勤王,不过不是弄死那个郢都妖妇,而是弄死项拔。

“……”

见自己老爹反应这么大,当儿子的突然明白过来,这项拔得居高位,绝对是对自己亲爹的最大侮辱。

可是,老爹提问,还是要回答的。

中年人硬着头皮,小声道:“项拔所擅,唯游戏尔。”

“游戏?可是排兵布阵……”

“父亲!”

见自家老爹还在误会,中年人连忙打断,提高了音量,“止游戏尔。”

“……”

听到这个回答,斗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真的有点绝望,就这么个玩意儿,居然是“环列之尹”?

祖先血淋淋的教训,难道不够吗?祖先打下来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大的江山,后人就是这么糟践的吗?

斗氏终究也是宗室,斗氏终究也是楚人啊!

咬牙切齿的斗尊勃然大怒:“老夫当诛项拔!”

“父亲!项拔乃是忍辱行事啊父亲!”

“忍辱行事?!”

斗尊被气笑了,却见儿子很是郑重道,“大夫项拔自污声名,便是为成全勤王之举啊父亲!”

见斗尊一脸不信,中年人连忙道:“此时能接近王上者,两朝老臣,唯项拔一人。若无项拔相助,勤王必不能成功。夫子,父亲,还请深思,深思啊。”

一时间,斗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个玩意儿,居然是忍辱行事?

“老夫……再想想。”

又是叹了口气,斗尊摆了摆手,让中年人退下,然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老眼之中满是迷茫。

他终究还是不习惯这种诡谲伎俩,要么战,要么降,哪有那么多想法。

对他来说,勤王就是打过去,逼迫妖妇自杀,还政于大王,然后就结束了。

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轻松,大军调动,要是那么容易,也不会斗氏是臣,大王还是大王。

叽叽叽叽……

地板之下,传来了老鼠的惨叫声,不多时,又听到了簌簌摩挲的声响,斗尊心中便知道,这是那头大蟒,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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