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密不透风的单人牢房,还不如多人牢房的铁栅栏透气、透亮,这里看不见天、看不见地、也看不见自己。尿骚,屎臭,血腥味夹杂在一起显得格外难闻。
候时新躺在干裂的木板床上,周围蟑螂、臭虫、跳蚤各种“小动物”应有尽有,不停的围着他狂欢,他却无动于衷。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在自己知道死期而又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绝望,恐怕也只有隔壁的魏三毛能够体会了。
“时新,你说阎王爷问咱们想投胎到什么地方,你怎么回答?”魏三毛沉闷的声音隔着一堵墙,穿透进候时新的耳蜗内。
“当一只鸟吧!自由自在的飞过蓝天、大海,飞过山川、原野,无忧无虑的不再受任何束缚。”
魏三毛在黑暗的牢房里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甚是啊时新,咱们两个的想法不谋而合,我觉得不管怎么投胎,千万不能再干这一行了,你看咱们这些人,有的杀人太多,最后也算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像我们两个冤屈成鬼的也大有人在啊!”
候时新没有反驳,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没有人能在生前参透生死,只有临终时或许能大彻大悟……
又陷入沉寂的牢房内,一名狱卒,从外部打开房门中间的一扇小窗,拿着手电筒朝里照了照,确定安全后,这才打开门大声喊道:“候时新,出狱了!”
不久后,隔壁房门也被打开,又听到同样的一声喊叫:“魏三毛,出狱了!”
他们的手脚镣被打开,并肩走在黑洞洞的牢房走廊上,皆认为“出狱”就是遂宁监狱枪毙人的代名词。
如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步伐,二人感觉有无数的枷锁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恐惧和绝望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就连身体从内到外都变成了一个空空的壳子。
魏三毛开始流出眼泪,手脚也不听使唤,继而神思恍惚。还好,没有屁滚尿流。
“他们怎么会出狱?”
“难道遂宁监狱改规矩了?”
“真的是罕见!”
“狗娘养的,老子吴大宝变成鬼也要把你候时新千刀万剐!”
直到前方牢房吴大宝恶狠狠的怒吼声,才逐渐的让候时新清醒,真的是释放?真的是出狱?真的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候时新在吴大宝的牢房前驻足脚步,灵魂早已七飞八散的魏三毛,却如同丧尸般继续无精打采的前行。
候时新伸出手,一把拽过扶着铁栅栏,奄奄一息的吴大宝的脑袋,用手指甲在他的头顶暗暗的画出了一把镰刀和锤子,又“面目狰狞”的趴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挺住,等我!”
说完,候时新用力的把病怏怏的他推倒在地,用手指着他大声说道:“爷爷就是比你命大,想让爷爷死?等下辈子再见吧!”
魏三毛被候时新这一喝,“灵魂才迅速归位”,转身看着被候时新推倒的吴大宝,上前,重生一般的问道:“时新?我们真的获救了?”
候时新爽朗的大笑,拍了拍魏三毛的肩膀,重重的点了点头。
吴大宝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在地上艰难的爬着,一直爬到铁栅栏旁,这才抬起面目全非的脑袋,用尚未流血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候时新,恶狠狠的说道:“狗特务们,你们出门朝东方看看,定会看见一轮红日,照耀着我们的党旗,那就是我们永远伟大的、崇高的中国共产党!”
“我!等!着!你!”
……
“杨团长,大恩不言谢,以后用得着我们两个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讲!”候时新在军用吉普车后头,向身旁的杨铭芳表示感谢。
杨铭芳笑着,说道:“候处长,这可跟我没多大关系,你要谢就谢我们吕司令吧,我们做属下的不过就是奉命行事而已。”
魏三毛从副驾驶扭过头,接口说道:“杨团长,先甭说谢谁,您这招拉大旗作虎皮,恫疑虚喝的,可是把那个营长吓得不轻啊!”
杨铭芳拍了拍魏三毛的肩膀说道:“你以为我开玩笑的?惹急了老子,真给他夷为平地,他们不傻,心里有分寸着那。”
三人你一句我一言,没多久,军用吉普车就开进了军统大院。
大院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候时新艰难的挪动着受伤的身体,刚一下车,一个憔悴的女人就飞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思念、期盼、心疼、激动,等等复杂的心情聚集在一起,让张莹放声痛哭。
候时新皱着眉头,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张莹泣不成声的讲:“都怪我,不该任性,害你受这么多的苦,还差点丢掉性命,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再也不!”
张莹越抱越紧,紧的连候时新胳膊上的伤口都淌出了血,候时新还是微笑着、承受着这个小女孩对自己难以言表的倾心。
“莹莹,你还不放开,没看到候处长的伤口都淌血了?”张鸿邵慌张的喊道。
这是张鸿邵第一次见到这个准女婿,小伙子一米八的大个,浓眉大眼,一表堂堂,尤其是胳膊流着血,还微笑着没有吭过一声疼。这让张鸿邵的第一印象非常满意。
张莹这才意识到候时新伤的很严重,慌忙放开,又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对不起时新,我这人太笨了,都怪我又伤害到你了。”
候时新始终保持微笑,用一只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这才说道:“其实你应该感谢魏处长,他才是真的为了救你,一个电话就豁出去了全部性命。”
一群人的焦点都在候时新和张莹的身上,这才注意到候时新身后的魏三毛。
魏三毛一直靠在车上,看着他们俩这一幕,他多么希望张莹也能上来拥抱自己一下。
可是张莹只是走过来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魏处长舍命相救,以后你的咖啡我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