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里面的周狗都听着,你们违反约定,未经许可进入我蒙洛人属地,等同撕毁契约,现在还敢射杀我们的族人,就不怕我们旗主发兵报复么?”
对于密林中那射出的箭矢,剩下两名蒙洛人也不敢与之正面对决,只能躲在马身后用胡语大声和密林中的人质问起来。
张定边闻言,松开拉紧的弓弦大声回复道:“少给我来这一套,按契约规定,玄武关外二十里地属于我大周地界,你们何曾遵守约定了?
哪一次不是耀武扬威在我玄武关下经过?报复是么?我倒想看看你们怎么个报复法,识相的立马把我的人放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毕,张定边再次抬弓搭箭,紧绷弓弦瞄准了密林外那四匹快马身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两个蒙洛人闻言也不再说话了,相互对视一眼,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个蒙洛人立刻起身去抓杜振晓,想以此为要挟迫使张定边投鼠忌器。
但是,当他身子刚露出马背一瞬间……
“飕……”
“噗……”
张定边毫不犹豫,松开绷紧满月的弓弦,箭镞直接钻入那蒙洛人的腰肋,痛的他惨叫一声,到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另一个蒙洛人立刻一个箭步抓住杜振晓,将刀抵在他脖子上,纵使只剩自己一人,依旧是面无惧色。
“里面的人听着~我知道你箭术十分了得,但现在你的同伴就在我手中,我想看看到底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张定边眉头一蹙,和靠在旁边树杆上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后悄悄换了个地方,找了个合适的视野,抽出一支箭矢,再次扬弓对准了蒙洛人。
蒙洛人眼神在密林内四处打转,努力寻找着可能射出的箭矢,对地上同伴的哀嚎是充耳不闻。
“咯吱吱……”
“嘣~”
“飕~”
“噗~~”
张定边找准位置,测定风速,立刻脱弦疾箭,飞驰的羽箭如流星赶月一样,向那蒙洛人扑去,最后直接洞穿他的太阳穴,在洒落几滴白色秽物后,他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上。
“呼……”
一连射出四支三石力的满圆之箭,张定边神色有些憔悴,挥了挥酸麻的手臂,呼出一口白气,和同伴一道上前,替杜振晓三人松绑,取下塞在嘴里的破布片。
“你们都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收拾一下赶紧回关,此地不宜久留,在蒙洛人的巡逻队赶到前离开这里……”
确定杜振晓三人无大碍后,张定边松了口气,同时忙将打来的几只狍子和兔子放到那几匹刚失去主人的马背上,将尸体拖入密林掩埋在雪地后,又处理了一下痕迹,待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就就和同伴一起,回身向玄武关方向退去……
当夜,玄武关内气氛热烈,伙夫杀马煮肉汤,就着野菜粥一起,尽全力让十五万人都能分到一丝肉汤,就连骨头都不放过。
“张副将军,给……”
闻渊端着一碗野菜粥和一块烤熟的兔肉递到守在城墙上的张定边跟前。
张定边也不客气,接过兔肉咬下一口咀嚼一阵,喝了一口野菜粥,半边身子坐在垛口上,背靠墙面,任凭飘落的雪子打在自己布满风霜的脸上。
“唉,看样子塞外是不能再去了……”张定边瞳孔里露出极其惆怅的神色,“今日差点遇险,蒙洛人知道自己旗下少人,一定会彻查到底,希望不要怀疑到我玄武关来吧,否则,唉……”
望着漆黑的夜空,张定边无力的叹了口气。
闻渊说道:“张副将,你也不用担忧,其实这一个月来你每天都去涉险,也实在太过危险了,要是实在没有办法,不如……”
讲到这里,闻渊怔了怔,向关内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说道:“不如找附近城县的百姓想想法子吧?”
张定边闻言,眼神顿时一冷,对闻渊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呢?想要干什么?去祸害那些百姓么?”
闻渊吞咽了下口水,避开张定边射来咄咄逼人的眼神,轻声嘀咕道:“张副将军,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今天听军需官老张说,
要是再没有粮饷送来,关内的粮食也就只够吃三五天了,十多万人啊,难道要饿着肚子守在这里么?万一蒙洛人杀过来,肚子里没有五谷哪有力气守城啊?”
张定边把后脑勺靠在垛墙上,对闻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给我记住了,我们就算是饿死也决不能抢百姓的口粮,他们也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要是把百姓都逼的没有活路了,那还有谁来支持我们呢?咱十几万兄弟顶着寒夜镇守在这里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么?真那么做又和强盗有什么两样,熬吧,我相信韩将军会把粮饷送来的……”
闻渊也不再说话,啃了口红薯,喝着马肉汤,和张定边一道靠在城墙之上,望着塞外无边无际的旷野出神。
“韩将军回来了~~”
就在此时,玄武关内响起一阵雷声欢动,正是韩旷和崔谅二人从威远城回到了玄武关。
张定边闻听动静立马将吃剩一半的兔肉和野菜粥塞到闻渊手中,跃下垛墙,急匆匆的向城墙下跑去。
可等他见到韩旷那张充满沧桑的老脸时,心头登时闪过一丝失落,由此可以判断出他这次催要粮饷又失败了。
看到张定边向自己走来,韩旷努力掩藏脸上的无奈,迎上去问道:“定边,我不在这些时日,关内没发生什么情况吧?”
张定边摇摇头:“回太守的话,一切都很好,敢问太守,总督大人那边……”
韩旷淡淡一笑:“总督大人说了,他会尽快替我们凑齐粮饷,毕竟眼下局势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也不容易啊……”
“又是这套说辞!都多少次了!关内都快断粮了……”张定边捏着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说是缺粮,可他总督府也没见有一个人饿着,分明就是开脱之词……”
“定边,注意你的言辞,怎能如此背后诋毁总督大人呢?”韩旷止住张定边的话,“我们要相信朝廷,相信总督大人,他们在尽力解决玄武关所面临的困境,就不要再发牢骚了,尽好自己的职责吧……”
张定边长吐一口气,拱手对韩旷说道:“末将晓得了,大人想必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今日出塞抓了几匹野马让人宰了,喝完肉汤暖暖身子……”
“你又私自跑塞外去了?”韩旷闻言,眉头一紧,“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关内的兄弟,身后的百姓想想啊,万一蒙洛人找到借口攻城……”
“大人,我不是好好的么?”张定边立马打断韩旷继续说下去,“放心吧,末将自有分寸的……”
“唉……”
韩旷摇头重重的叹息一声,也不再言语,径直回自己的府厅去了。
崔谅等韩旷走远后,小声对张定边说道:“张将军,这趟韩大人和总督大人是彻底闹翻了,
几日前为了讨要粮饷差点跟总督大人大打出手,好在属下及时阻止才避免局势近一步恶化,否则韩大人怕是要回不来了……”
张定边闻言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严重,老韩他人平日里很稳重的啊……”
崔谅苦笑一声:“还不是关内要断粮把韩大人逼的没了办法,他是真心不想关内的兄弟挨饿啊……”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粮草就怕兄弟们会起异心的……”张定边面颊不住抽搐起来,“难道总督大人他不知道玄武关干系着整个中原百姓的生死存亡么?”
崔谅没有直接回答张定边的话,而是走向那几座昔日刘策赶到玄武关时留下的投石机前,拍了拍抛杆,吹了口气若有所思一阵。
“要是军督大人在这里,我们又怎会落得这般境地?”崔谅说道,“听说军督大人已被朝廷授命为大周北地最高军政指挥使,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正式上任呢?”
张定边点了点头:“这辈子我最佩服三个半人,一个是老韩,一个是欧阳武,半个是高密,
最后一个就是军督大人了,上一回危急时刻就是他带着我们力挽狂澜,硬生生打退了蒙洛人的进攻,
那英风朗气的模样给我留下极为深刻印象,年纪轻轻就如此果决,那雷厉风行不予强敌妥协的风格世间罕有,
如果由他执政北地,相信就不会有眼下这种局面,唉,可惜,也不知他何时能执掌大周北地……”
崔谅说道:“谈何容易,朝廷现在对地方早已失去了约束力,黔州先不说,上陵裴家眼下拥有四省之地,拥兵七十万,
麾下又猛将如云,武有裴庆、胡奢和杨顺,文有狄安、凌思远,人力财力具备,俨然就是北地最强悍的势力,
随着实力膨胀,裴家早就对朝廷阳奉阴违,他们会让军督大人安稳掌控北地,将手伸进自己的地域么?”
“嘿……”张定边一拳击打在冻僵到底抛杆上叹了口气:“都是一群鼠辈,当真是无可救药……”
崔谅无奈的说道:“这就是大周眼下最为现实的情况,家父在时就和我说过,大周自立国开始就已经给自己埋下了一个巨大隐患,
那就是朝廷和世家共同治世的时候,没有制定合适的制衡策略,早晚会因为内部不稳而开始动荡不安,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还是愁下关内的粮饷问题该如何解决吧,大冷天的要是再断粮,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