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周正刚陪着周清荔,周方吃完早餐准备出门,就有人上门了。
周府的小亭子里,周正与胡清郑大眼瞪小眼。
阳春三月,京城还是很冷,胡清郑穿的比以往还臃肿,显得更胖,倒是脸角有些。
他看着周正,好一会儿,道:“你辞官吧。”
周正眨了下眼,道:“给别人传话?”
周正与胡清郑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胡清郑没少拿周正的银子,当然,也做了不少事情。
胡清郑道:“不是,以前弹劾你的人就不少,今天一大早,台里有人又开始对你调查,你的班房差点被挖地三尺。”
“来的好快,”周正自语了一句,而后道:“有人给你施加压力了?”
胡清郑本想绷着脸,与周正来一场上下级严肃的交谈,但他到底不是那种上位人,面对周正这个曾经的金主,不由得叹了口气,脸色也垮了,无奈的低着头,道:“哪里用得着别人施加压力,台里的大人们让我弹劾太康伯。”
太康伯,张国纪,天启皇后之父。
周正眉头一挑,看着胡清郑道:“你不想弹劾?”
胡清郑神色很无奈,抬头看了眼周正,道:“这件事涉及宫闱,谁掺和最后都可能讨不了好。”
周正点点头,不过据他所知,有天启的庇护,张皇后可能没事,但太康伯还是被免去爵位,发配回原籍了。
“那就辞吧。”周正道。对于胡清郑,周正没有那么多恶感,虽然畏首畏尾,遇事逃避,但没有坏心,相比之下,已经算是不错了。
胡清郑脸上动了动,明显的不舍。
辞了官,他就什么也不是,在位置上,不说银子什么的,面子总是有的。
周正知道他的心思,道:“你在这个位置上,朝堂上的是非你是躲不掉的,尤其是涉及宫闱,不管是哪一边都不讨好。这件事明摆着是阉党冲张皇后去的,你要么趁早抽身,要么等着倒霉。”
言官在这个时候很风光,这个风光可能从嘉靖朝,也可能是从万历朝开始,总之,朝堂大事都在言官左右当中。
但言官到底是官小,又受着上面或者各种关系的摆布,在朋党横行的当下,站队要鲜明,不然就做不下去。
阉党如今独霸朝堂,谁人能违逆?
胡清郑还是舍不得,胖脸变幻一阵,忽然低声道:“我听说江西道那边已经被约束,不能随意帮你了。户部一些人对你也颇有微词,有人在奏本里说你勾结建虏,你要小心黄维怀。”
周正神色一变,眼神警惕。
勾结建虏,在这个时候是死罪,谁也救不了!
黄维怀是出使建虏的主使,据说已经被下狱,他若是在供词里加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可能被断定周正‘勾结建虏’的证据!
黄维怀已经被下狱,那些人绝对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周正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皱着眉,心念如电转。
胡清郑看着他,又一次的道:“你辞官吧。”
周正看着胡清郑,微微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辞官是力证他没有勾结建虏的办法,也是一条退路。
朝廷里京城上演这么一出,前不久就有顾秉谦,冯嘉会这样的顶级高官。
胡清郑见周正点头,小眼睛一睁,诧异的道:“你答应了?”
周正一怔,摇头道:“不是,你辞官,我不辞。”
人在其中很多事情才好做,如果周正辞了官,就任由一些人揉捏了。
胡清郑神色不满,道:“那你给我想个办法,不然我天天来你家。”
周正笑了声,这个胡清郑还耍起无赖了。
旋即周正神色沉吟,片刻,道:“张国纪无权无势,张皇后在宫里也是备受委屈,你不是阉党,两相无碍,除了辞官,就只能装病了。”
装病,是官场里的一个大套路,遇到事情,先装病躲在家里一阵,观察风向,再做决定。
这是无数人屡试不爽,久经验证的一招。
胡清郑双眼一亮,道:“这是个好办法!那我,装到什么时候?”
装病也是讲究技巧的,一个不好,就可能真的让你病退,再也回不来。
周正算计着时间,道:“张国纪抵抗不了多久,最多半个月。”
胡清郑顿时一脸放松的点头,道:“那好,我回去就装病。对了,你的班房我已经让姚童顺清空了,他们查不到什么,放心吧。”
周正哼笑了声,道:“别急着装,今天我那几个铺子肯定有麻烦,田御史那边帮不上忙,你总得给我照应一下吧?”
胡清郑现在是浙江道主官,背后又有人,加上是个老油滑,做事肯定比田珍疏有办法。
胡清郑看着周正,双眼更亮,道:“还是老价钱?”
周正道:“周记在内,六个铺子,今天要是平平安安,五十两。”
胡清郑身体一直,重重点头,道:“你放心,这就回去巡街,保证你们没事!”
周正嗯了声,看着胡清郑,又道:“我的位置,上面还是没什么说法?”
胡清郑神色似乎犹豫,皱着一张胖脸,道:“有些奇怪,上面有人想要你官复原职,甚至之前还有人提议你做浙江道主官,但后来被人压下去了。下面人闹的很厉害,但最上面的人,没说话。”
没说话,其实就是一种态度。当下面强烈反对一件事一个人的时候,上面却不说话,就意味着反对,至少不支持。
这种态度,令周正也是疑惑不解。
不过,总的来说,对周正还是有好处的。
周正点点头,道:“你帮我盯一下,照顾一下姚童顺。”
胡清郑毫不犹豫的道:“好,加钱!”
周正给了他个白眼,起身道:“不送。”
胡清郑抿了抿嘴,脸上是有些意犹未尽之色。
结果胡清郑还没走,又有人登门,这次是兵部的人,上来就很直接,要求周正将在沈阳的一切经过写下来,名义上是涉及‘黄维怀贪腐案’。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周正只能应下。
周正刚送走这个人,又有大理寺的人上门,声称是调查湖州府那边的一起冤案,要求周正去大理寺协助翻案。
大理寺要求周正去大理寺协查,如同就是要求周正主动认下‘同谋罪’。
周正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直接以‘若要翻案,须监察御史按履湖州,巡查详细’为由给推了回去。
周正知道,再在府里待下去,不知道有多少麻烦,直接让人关闭大门,他从后门出,带着刘六辙,来到九江阁。
周正身旁站着一个一脸褶皱,满是土尘的半百老者,他站在周正身前,看着眼前的九江阁的三层小楼,迟疑着说道:“周公子,按你说的也不是不行,只是挺耗费的,并且不够大,最好将左右的两个院子也买下来,而后再向后延伸一点,这样才能达成你想要的样子。”
周正对九江阁很上心,听着他的话,思忖起来。
昨天他们在周记铺子就商讨过,现在是实地考察。
思索一阵,周正瞥了眼两边的楼,一家是酒楼,一家是绸缎庄,生意貌似都不太好。
周正看向刘六辙,道:“六辙,你找人问问,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卖,价格高一点也无所谓。”
这里算是偏僻之地,两家加起来,只怕也就是一百两左右。
刘六辙连忙答应一声,道:“好,我待会儿就找牙行。”
周正又转向这位老工匠,道:“刘师傅,银子我给足,但质量你要给我做好,如果你以次充好,偷工减料被我查出来或者以后出了什么事情,你知道我的身份的。”
刘师傅顿时满脸笑容,道:“知道知道,周公子放心,我刘正山做事你放心,到时候如果有一点问题,你抓我去坐牢!”
周正微笑的点头,道:“我信得过刘师傅,你们先准备材料,等两边院子谈妥了,我们就动工!”
刘正山已经拿到周正的前期四十两银子,这么大方的客户可不多见,褶皱里都笑出花来,道:“周公子放心,我们今天就开始,保证按时给周公子做好喽!”
周正笑了声,抬头看着这个小楼,暗自期待着,抬脚要向里面走去。
刘六辙忽然上前,低声道:“二少爷,有人在盯着我们。”
周正转头一看,不远处的墙角一颗人头迅速缩了回去。
现在很危险,周正神色不变,道:“人都带着了吗?”
刘六辙低声道:“都跟在不远处,十个人。”
在京城,没有官面上参与,大白天,十个人应该足够安全了。
“不管他,我们做我们的。”周正道,迈步走入身前的小楼。
在另一边,杨七少一脸阴沉的从外面回到客栈,看着迎面而来的何齐会,越发的阴沉,直接冷笑道:“周征云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他要是再不露面,你就直接抓人,那些证据,足够让他在牢里待十年了!”
不说那些炮制的证据一下子就能被戳穿,单说要抓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刑部哪里有资格,又不是锦衣卫,东厂。
何齐会不会触杨七少的眉头,道:“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七少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杨七少站在客栈正厅,一脸阴郁冷笑,道:“他们一个个耍滑头,以为这样就能躲得过去了,可笑!对了,我的人找到了吗?”
何齐会神色微变,微微低头,道:“他们转移了,我的人还在找。”
“废物!”
杨七少怒哼一声,道:“我不管用什么办法,今晚之前,必须救出我的人!”
魏希庄昼夜赶路,可能明天就会到京,魏家的人,即便是他杨七少也不敢在京城招惹。
他得在魏希庄到京之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