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诸神天回来,陡然面临人间界晚上十一点的夜色,非邑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自己都是做梦,如果他没有抱着一只黑色猫咪的话。
透过交易厅那狭窄的空隙,初夏夜空中璀璨的繁星能窥见一二,单单这狭长的一条星河,就足以令人惊叹痴迷。
非邑忍不住想,他身边现在只是暂时失去了一个亲人尚且如此寂寞,那万千星辰在天空中闪烁了无数时光又该多么孤独?
感慨到一半,非邑撇了撇嘴,这一点也不像自己。明天不是周末,得早点睡觉,于是加快脚步,穿过那条逼仄只容一人的过道,回到了交易厅中。
以前他几乎不来更加阴冷潮湿的这边,现在仔细看,原来他住了三年的地方本身是一个回字形建筑,以前常看到的几排房子只是其中的独立小单元。
这也能说是宏伟的建筑,从左边走,五十米后右转,就是自己家所在的巷子。
途中有几个到处飘荡的灵魂,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途中还会聊上几句,神色鲜活若非脚下悬空身体半透明,几乎与常人无异。
那些家伙眼看着大半夜了还有小孩儿,便要围过来,反正他们又碰不到这孩子,只是纯粹的想要接近活人。
“赶快离开,你现在成为神明他们能碰到你!”而灵魂本就贪恋人世,一旦发现少年的身份指定会缠上他。
非邑点了点头,索性夜晚中难以对上视线,他低着头快速溜走,来到家门前瞟到那些兴致勃勃的家伙竟然没有追来。
“这些灵魂不能轻易进入人家,有的人门上贴了门神,更多的是因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灶神。”
“几乎?难道有的人家没有灶神吗?”
“当然,以前灶神都是被请上门的,厨房活动本就是他们的供奉来源,但是现在嘛……”深夜加重了‘请’这个字,在夜色下几乎看不见身体,只有一双异瞳注目,翻了个身继续道:
“哼,环境变了,灶神如今是见炊烟而恩泽,而不做饭的懒家伙自然就请不来灶神。”
年久失修铝合金卷帘门咵当咵当响起,此时听来尤其刺耳,周围的邻居传出了不满的梦呓。
非邑不管上头不断地落下些灰尘碎屑,钻进了屋子,然后打算关门,这声音乃是不可抗力,免不了扰民,只是关上的时候却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
正在惊奇的时候就看见深夜爪尖微亮白光,越发觉得奇异,“这是什么?”
“低级的神言之术而已,以后你会学习的。”
深夜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随后站起来看了看少年手掌与地面的高度,一跃而下,顿时惨叫了一声。
“喵!”
然后趴在了地上。
“深夜,没事吧?!”
非邑连忙将一动不动的黑猫捧起来,都摊成一张毛垫子了还嘴硬道:
“可恶,看来你比我估计的要高一点。”言下之意就是非邑长得太高的错,不是某只猫能力不行。
这死傲娇,非邑咕哝了一句,口上却应和道:“是是,我还在长身体嘛。”
随后将他放在床上仔细看伤口,很好,之前那点供奉都白费了,看着连身都不敢翻的黑猫,非邑有些无措。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你这伤口看起来很严重。”灯光下看,皮毛已经全部裂开,就剩一层薄薄的肌肉组织,隐隐能看见内脏了。
深夜疼得咧出了两颗小尖牙,传出沉重的呼噜声,“方法倒是有,不过要你帮忙。”
“你说。”
“看你既然独自往来诸神天应该已经能使用神力了。”说着让少年找来纸笔。
非邑从书包里找到笔记本和铅笔过来,看着他两爪握笔,蹲在床上画什么,过程中裂开的伤口开始出血。
“好了。”深夜丢开笔,再也支撑不住仰倒在床上,身下的浅黄色毯子很快晕开了血迹,“用神力照着这个符文画,用力要均匀而快速。”
非邑凑过去,只见一个弯弯绕绕的符文,说是图又没有轮廓,说是字又太过飘逸。
“这要怎么画?”
虽然问着却还是将双掌合十,一团白光出现了。
深夜却是被他的手印给惊讶到了,“神格呢?”
“不知道,召唤不出来。”非邑正在努力将神力释放出来,争取调成一线,“花铃说是因为我以人类的身份继承神格才会变成这样。”
深夜很快就接受了,“毕竟你都成功继承神格了,发生更奇怪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听他的意思以人类之身继承神格才是最最奇妙的事情,非邑眨了眨眼睛,大概明白过来,其实换个角度比喻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试想一个灵魂飘进教室里,这样介绍自己‘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XX老师,现在开始上课了’……
现在诸神天的神明们大概都沉浸在这种惊奇的感觉中。
时间指向十一点半,但是非邑还在努力在半空中勾画符文,连起笔都做不到。
白光再度消散,他开始气馁了,“不行,完全掌握不到诀窍。”
再看深夜,此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两只大眼睛上有一层白膜半遮半掩,正是昏睡的征兆。大概是听到少年的声音,勉强唤回了意识,说道:
“臭小子,你要是再不快点我就要死了。”迷蒙间看他还执着的双掌合十,用那一团光芒画着,叹了口气,“我说,你有见谁画画儿勾线时是用粉墙刷?再用个更恰当的比喻,你尿尿时用的还是一根管儿呢~”
非邑松开了手,有些愧疚加羞涩,“最后那个比喻有点禽兽,再说哪里恰当了?”
说着以羞愤为力量,化瞌睡为动力,指尖映出一道白光在空中快速飞舞,纯净温和的符文一气呵成。看着巴掌大的符文,他显得非常激动。
“成……成功了!”
深夜已经痛到麻木了,“把它放到伤口上来。”
“哦哦,好的。”非邑发现自己与这符文之间似乎有某种奇怪的联系,它仿佛是自己的一部分一般,随心而动。
放到伤口上之后化作光点消失,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显著效果,仅仅是止住了血。
“诶,难道没用?”
深夜舔了舔爪子,道:“低级的治疗术,效果不明显罢了。”然后抬起一双堪称璀璨的眸子看着少年,“继续。”
既然有用,非邑当然不遗余力,白色的符文不断砸在伤口上,五个之后再看,效果已经肉眼可见:伤口已经有结痂的趋势。
正要继续的时候,深夜却喊了停。
“神力乃是神明之依仗,虽然会慢慢恢复但不可毫无顾忌的挥霍,须知神明也并非是毫无危险。”
非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勾画。
“你……”
“你是爷爷的神使,不能让你有事。”
说着突然心生奇想,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双手齐上三息之间两个符文勾成。
深夜看着加速愈合的伤口,眼中的震惊显而易见,在看少年认真而专注的神色,一言不发,让这孩子成为神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直到伤口长出了新肉,非邑才停下,双臂一直抬着抖动已经有些酸痛,而更折磨人的是一股来自身体深处的疲惫,空荡荡的仿佛干涸了一般。
擦了擦汗水后直接扑倒在床上,“好累。”
深夜现在行动无碍,趴卧在他身边,说道:“神力耗尽造成的,对身体虽然没有大碍,但若是不好好休息,明天会没精神的。”
非邑翻了个身,说道:“说起来,当时成为神明之后身体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那只是你的身体上没有变化。”深夜问了问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有些嫌弃,在讲解的时候加入了梳毛的程序。
“以往的神明都是因为在人间界做出贡献,死后受到供奉而成神的,他们都舍弃了血肉之躯而脱凡。即使是现在,生于信仰的神明也依然没有凡躯。”
眼前这少年是千千万神明中的个例。
“因此,即使是成神,也于你的身躯没有任何关系。待你以后能內视灵魂时便能发现区别了。”
“是吗?”
非邑瞧他梳毛太过认真,开始纠结要不要说刚刚他发现以前自己调皮造成的伤疤都不见了的事,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神力能使用治疗术,那治治自己应该也不是问题。
随便洗漱一下之后,时间已经指向十二点,关上灯黑暗降下来的瞬间,非邑心里没有来的感到一阵惶恐。
以前感觉爷爷是普通人,失踪了也只觉得担忧,还可以在熟悉的世界中寻找。但他摇身一变成神明,在这个未知的世界中忽然就生出不可控制的、无助的感觉。
“深夜,老头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这句话是通过契约问的,他还记得在诸神天时深夜讳莫如深的样子。
沉默良久没有得到回答,就在非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从心里传来了深夜沉重甚至带着后怕的声音。
“我们被袭击了,被拥有黑色面具的人。”
少年对此一无所知。
“黑色面具?是神明吗?”
除了他以外,其他神明的神格都是以面具的形式佩戴在脸上的,这对神明来说是毋庸置疑的标志。
但是深夜却坚决否认,“那些人绝对不是神明,因为诸神天中绝不会出现全黑色的神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