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又叹了一口气:“郎君别想这个了, 咱们自己也没比别人好什么,明知道以后的事, 为了保住自己不也什么都不说吗?”
施禹水沉默地点点头, 人都有私心, 区别不过多少而已。
淑娘勉强地笑了一下,跟着就转换了话题:“过了年很快就到春天了,天一暖和水谷他们大概就该回来了。”冬天北方的河里都上了冻没法走, 所以事先跟南下杭州的施水谷一行说好了,等来年天暖冰化了, 他们再启程回滑州来。
施禹水没有接这个话茬, 反而继续说起了朝廷:“官家求和之后, 朝廷倒还有大半年平安的时期, 不过官家答应赔给金人的金银太多,把整个汴京不论士庶家里的金银制品全都收缴熔化了。咱们先准备一点金银备着使, 免得到时候拿不动多少铜钱。”
淑娘点点头:“王大去买地的时候把这几年别人送的金银首饰之类的都卖了,我自家常戴的也还有不少。不如挑一些去,打些薄薄的金银叶子金银豆子, 小巧方便。”
“怎么不收到你那个叫什么,瓷罐空间里面?”施禹水问道。
淑娘笑了:“郎君忘了, 早在那个小瓷罐变化了之后我不是就试过?金银都装不进去。”
“哦。”施禹水想起这茬了, 便点头同意淑娘先前的提议, 不过他随即又是心里一动,“娘子,你那个空间有多大?我记得你是说你能进去的?你进去我看看。”
淑娘愣了一下才答应, 她很快在心里默念“我要进去”,而后神念便进入了瓷罐空间。略等了等便退了出来,向丈夫说已经进去过了。
施禹水一脸的沮丧:“娘子方才确实进去那个空间了吗?我怎么看着娘子还是在我面前一步也不曾移动的样子?”
淑娘看看丈夫的脸色,忽然又笑了:“郎君是想看看是不是人整个进去了?”
施禹水点点头,语气里还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不管做了多少准备,心里总还是有点没底。”人若是能躲进娘子的空间里头去,不是就百分百地能从大水里逃出性命了吗?
淑娘好笑地问他:“咱们家里有不少人呢,郎君是想把王大他们都扔下不管自己躲起来,还是叫他们也躲进空间去把我这个东西叫那些人都知道?”
施禹水摇了摇头:“果真是我想差了,这两条路都不可取。”他长叹一声,“这么说,进不去还算是好事了,省了我惦记。”
淑娘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急忙问道:“郎君好像说过是滑州留守杜充炸的河堤?知州大人并不是杜充,是不是今年还会换知州?”
施禹水点点头:“对,官家跟金人议和之后才换的滑州知州。”那时候他是白马知县,顶头上司换了人他也是知道的。
然而他也皱起了眉头:“不过我记得,上一辈子这个时候,好像西路的金兵已经打到汴京城外去了啊。怎么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淑娘正要说什么,王大突然敲门后进来禀告:“大官人,知州大人派人来请,说是白马县这边有不少别的县境逃过来的百姓,请大官人到州衙去议事。如今衙役在门外立等着大官人呢。”
施禹水跟淑娘同时色变。
施禹水说自己要换官服打发王大先到门外守着,他这里一边换衣服一边急忙跟淑娘说:“上一辈子这个时候没有这事。东路的金兵进展不顺利,滑州一直到太上皇跟官家都被金人掳走的时候还没有沦陷。后来金人打过来时,留守杜大人炸开黄河阻敌,这以后滑州才沦入金国之手。”
淑娘帮他穿上官袍:“会不会今生是东路的金兵先打过来了?”
施禹水的手勐地停住了:“这,难道……”
他望向淑娘的眼神一下子绝望起来:“可船没在,培养的郎中吕江也没在,娘子的空间里不是还没存好东西吗?……”
淑娘慢慢地抚着他的背:“郎君,如今只是有百姓逃过来,还不确定是不是金兵打过来的,也说不定是百姓闻讯先逃了呢?郎君只管先去州衙,先弄清楚怎么回事。”
“至于空间里要存的东西郎君放心。我觉得若是事到临头再准备,肯定要从当地买药材。把这县里的药材都买光了让别人没得用太不人道,所以早就慢慢地往空间里存了不少药材。至于盐跟水这两样简单,郎君千万放心。”
施禹水听了娘子的安慰也慢慢地放松下来,很快穿好官服出了门,临走却吩咐王大跟武泽都不必跟着自己,留在家里听大娘子使唤。
淑娘目送丈夫离开,立刻叫来王大:“你记得这院子四角里有几口大水缸吧?”
王大点点头:“小的知道,都是防着起火用的,如今里面还是装满了水。”
淑娘吩咐他叫武泽带着人把几个大缸刷洗几遍,刷到缸里的水能入口。
王大有点迷惑:“大娘子这是做什么?要喝水厨下不是有水缸吗?”
淑娘摆摆手:“你别问了,是官人交代的,你只管去吩咐吧。家里男人不够,叫那几个女使也上手刷,她们心细刷得更干净。吩咐完你再回来,我这里还有事叫你去办。”
王大不再问为什么,很快就出去了。
淑娘立刻打开自己的梳妆匣,将定亲的翡翠簪、特意定做的白色珠钗这几样有纪念意义的首饰用木盒盛好送进了空间。她偷偷试过,空间只是不肯收金银而已,翡翠是石头,珍珠是扇贝的分泌物,这两者都不是金银俗物,所以能够收进空间里去。
这两件东西收好,她心里安稳了下来,又把日常戴的首饰都找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王大把“清洗大水缸”的命令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又回来听使唤。
淑娘指着铺满一桌子的首饰说道:“一会儿你把这些都带上,去找个手艺好的金银匠人熔了,铸成金银叶子、金银豆子。”
王大看看首饰,有不少都在大娘子头上出现过。他偷偷瞄了一眼大娘子,她头上戴的首饰跟刚才的不一样了,从金银的换成了几样珍珠的,换下来的也在桌上这堆首饰里摆着。他有心开口询问,却又忍了下来:“小的知道了。”
“回来的路上顺便去衙门领一斗盐回来。”淑娘看着王大将所有的首饰都打包好要离开了,才澹澹地又吩咐了一句。
王大走后,淑娘才有时间坐下来算,空间不大,大水缸却不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全收进去。药材不够多,可家里的人也少了一大半,四个女使不用管,只这七八个人的话应该够使了。
米,淑娘简直想拍自己的脑袋。丈夫每天只能变出来一把米,这点米两个人勉强煳口,换成了七八个人却绝对连米粒都看不到了,一直以来她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她站起身来到厨房。
不是饭点,姜娘子没在,不过这样正好。淑娘悄悄地将米缸面缸都试了一下,空间完全不给面子,一点都不肯收。
淑娘不知道怎么吐槽空间了,它自己还是从一个小瓷罐进化来的,瓷罐跟缸的材料都是差不多的,怎么就不念着同根生的情分?
可是这样一来,不但没办法准备吃的,连在空间里装几口装满水的大水缸的打算也落了空。
淑娘站在厨房里唉声叹气起来。
施禹水来到州衙大堂,州衙的官员都到齐了,正一脸严肃地看着白马县令。
知州看到施禹水也到了,顾不上叫大家见礼,招呼他坐下:“施通判快来,白县令这里正要说呢。”
施禹水向知州拱一拱手,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
白县令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开了口:“自从去年十月底金兵攻打檀州,这几个月来县衙断断续续都有人来报,说有从北边逃难过来的人。下官叫各村的里正详细问清来人的底细之后才能收留人在村里住下。前前后后加起来,大约有五六十个人。”
“昨天下马村的里正也到县衙来找下官,说他们上游的上桥村里正偷偷地去找他,想把一部分村民送到下马村里去。马里正觉得事情不对劲,所以告到县衙来了。”
施禹水急忙插嘴:“白县令的意思,并不是县里有人逃难过来,而是临近的一个村子想要迁移过来?”
白县令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这个……马里正说,上桥村乔里正的意思是他村里的人只是躲一躲。等金兵退了就能回去了。”
知州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说,金人已经打到安利军去了?”上桥村虽然只跟下马村隔了一条河,却是隶属安利军黎阳县的。
白县令摇了摇头:“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
施禹水忽然站起身来:“知州大人,滑州与安利军毗邻,若是金兵真的打到了安利军去,滑州只怕要不了几天也会面临金兵的攻打了。原本还有白马津可以阻拦金人,可如今天气寒冷河面结冰,金人若是渡河连桥梁都不需要。下官斗胆,请大人尽快派人核实金兵的动向。”
知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本州也想到了。”他没有再追问白县令什么,先下令滑州团练使回去整顿军队,并派出斥候去探查金兵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