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许他停下来。
每一次他都觉得已经不行了, 再也没办法了,但还是不能停下来。他已经非常疲惫了。
可最后那一刻,他能感受到巨大的幸福!他愿意为了一刻去死。
哪怕为她流尽最后一滴血,为她死在战场上, 他都愿意。
他记得她在月光下扬起的头颈, 汗水掉在他的脸上。
姜武醒来时是第二天早晨, 他是饿醒的。
姜姬已经披上衣服坐在鼎旁吃饭了,看到他起来就替他盛了一碗端过来。
“别起来了,挪过来吃。”她把煮好的粥,烤好的羊腿都给他端过来了。
他想坐起来,瞬间觉得腰要断了, 只好听她的挪到榻沿,一手提起羊腿, 舔掉滴下来的羊油和酱油, 大口咬起来。
一条羊腿吃完, 他才算是活过来了,身上也有力气了。
姜姬再端给他一角杯的热米酒, 他吨吨吨的一口灌干净,才拿起烤饼吃。吃了一整张锅那么大的烤饼, 才一脸“我吃饱了”的放松,往后一翻,不到片刻就扯起了响亮的呼噜。
她漱过口后也上了榻, 觉得这呼噜听起来还挺好听的, 闭上眼睛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 他去洗了个澡,两人攻守易位。
他一副“老子要报仇!”的气势。看来昨天是她太过分了。但他再累,底下还是很精神的啊!所以也不能怪她过分。一年多不见,她也很想他啊!
两人就这么关着殿门,满足人生大欲。
直到五天后,侍人来敲门,说黄公已经连着四天在广御宫宫阶下候着了,一站就是一整天,老头子身体年纪都在这里放着,他们也实在是担忧,这才不得不来敲门,公主您能不能先停一停?放将军睡个觉?您出来办点正事再回去都行啊。
听着侍人的话,姜姬几欲破口大骂,无奈她现在实在是没功夫说话。
姜武一脸得意,趁她在要紧时狠狠逞了一轮威风!
待他畅快了才放开她,往旁边一翻,推她出去:“正好我睡一会儿。”
姜姬扑到他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才解气!挪到榻边力图站起来——
片刻后,侍人们听到殿内公主叫唤。
他们推门进去,殿内因昼夜燃香,倒是没什么浊气,就是仍弥漫着男女之间的味道。
公主坐在榻沿,已经穿上了衣服,胡乱系上腰带,身后是姜将军的光赤赤的背脊,腰间还有一个红肿的牙印,带着水光。
公主沙哑道:“扶我起来。”——她一定要把高床做出来!这榻太低了!对人太不友好了!
等姜姬在侍人的嘲笑中收拾整齐,可以见人了,黄松年也被人扶进来了。
整整在外站了四天,老头子也撑不住了。
进来后被侍人放在席上,拿来凭几让他靠着,抬来脚炉让他踩着,还送来热腾腾的红枣姜饮让他取暖。
姜姬也靠着凭几,靠了一会儿嫌靠着不舒服,推开凭几,唤来旁边一个一直在笑的侍人:“过来,坐下!”侍人笑眯眯的过来坐下,被她一番摆弄后,她舒舒服服的靠上人肉椅垫,才端起礼贤下士的脸,温柔问:“老相有何事?片刻也等不得?”
黄松年看公主这副目含秋水,柔若无骨的模样,道:“某已等了四天。”
——这叫“片刻”?
姜姬半点不脸红地说:“小别胜新婚。”
满殿的人都喷笑起来了。给她做凭几的侍人笑得浑身发颤,被她掐着胳膊:“给我坐直了!”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毛昭被这一殿笑声搞得一脸茫然,但心底放松了。
看样子公主没生气。
毛昭进来就看到公主的身姿和形容,五味杂陈。他有点想不到公主真的钟情于姜将军。
更想不到的是黄公是从哪里把公主叫起来的啊!!
他坐下就做惊讶状:“黄公,某观你面色潮红,是不是病了?啊呀,这可不好!我这就送你回去休息!”说罢就过来要强行扶黄松年出去。
黄松年甩手把毛昭给推得跌成个翻盖王八,跟着就一鼓作气的开口:“公主!不知可曾见过定州池斐!”
这人是谁啊?姜姬正回忆,她当凭几靠着的侍人以袖掩口,公然帮她作弊:“就是跟将军回来的江北定州池氏子弟,现在就在……”后面关着呢。
她便恍然大悟,摇头:“还不曾见过。客人远道而来,正在休息。”
黄松年显然已经为这件事担忧好几天了,闻言瞪着眼睛:“果真?”
毛昭也看过来,似乎也很关心。
姜姬真的恍然大悟,点头:“果真。”
——人还活着,放心。
她真没有把人哄进门就砍。
总要先劝。劝个十年八年的也就差不多了。
黄松年看她不似说谎,一口气松下来,人就有点坐不稳了,往后一倒,侍人连忙扶住他,毛昭和姜姬都紧张了。
毛昭也冲过来扶,姜姬撑住侍人探身过来:“怎么样?传御医来!”
黄松年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刚才眼前一花,有些坐不稳。”
姜姬叹气:“老相,何必如此?”
黄松年苦笑摇头,抬头目视此女:何等绝色之人?怎么就落在大梁了呢?
“公主龙威日盛,某不堪承受,失礼了。”
——你太厉害了,你喘口气我就被你吓到了。
姜姬沉默下来。
看来,黄松年也发觉了。
她其实已经不会放过世家了。不管是江南的,还是江北的。
她想了想,让毛昭送黄松年回去,转而请来龚香。
龚香就在旁边的副殿内,听到传唤立刻就过来了。见到她,先笑:“公主还是早些回到屋里,与将军相亲去吧。国中近日无事,不需公主操心。”
姜姬也发笑,摆摆手,请龚香坐下,道:“我想请叔叔去看望一下黄公。”
龚香听过数次黄松年再三劝诫公主放过世家的事,闻言失笑:“黄公年高,心肠软了。”
以前凤凰台死的人少吗?哪一年都不少。偏偏是公主杀人,黄松年看不下去。
他还是不懂公主啊。
姜姬:“但我需要他和徐公站在我身边。”她顿了一下,“活着。”
姜武从江北平安回来以后,大梁已经是她囊中之物。
她开始思考在什么情况下登基最好。
造成的影响最小,造成的伤害最小,获得的反对最少。
她想“和平演变”,最重要的就必须让她的登基能被更多大梁人接受,不会让他们心生反感。
那黄公和徐公就必须站在她这边了。
这样能给天下人造成一个印象,那就是她做皇帝,黄公和徐公都是赞同的,甚至是乐于送她一程的。
她想在这两个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登基。
所以,黄公现在不能出事。
也不能再继续明着反对她。
但问题在于黄公并不傻。她不能只哄着他,把他当成一个傻子去骗。有些事,她需要让他明白。
她这边已经会意会的方式让黄公明白她不会放过世家了。
现在,黄公是听不进她的话的。
这时就需要另一个旁观者去替她“解释”,说服黄公。
“叔叔,只有你能帮我了。”姜姬握着龚香的手轻叹,“我实在是发愁呢。”
龚香握住公主柔软温暖的小手,玉指纤纤。
他笑着说:“公主放心就是。我这就去拜访黄公。只是我去之前,公主还请告诉我一句实话,那些人,公主杀不杀?”
姜姬笑着摇头,“只是打算关着而已。”
如无意外,这些人大概要老死凤凰台了。
龚香笑道:“如此,我也可以放心告诉黄公了。”
黄家。
黄松年从宫里出来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是被人抬下车的。
宫中御医也紧跟着出来了,见到黄松年的样子,当即立断先灌了他一小盅参酒。
这是医神的神药。
公主珍惜得很,出宫前特意赐下来的。
参酒下腹,黄松年原本腊黄的脸色才缓过来。他就是一时疲惫加上悲哀,有些撑不住了。这口气缓过来就好了。
御医道他们会在府上打扰十五天,十五天后无事,他们才会回宫复命。
黄家人自然惊慌不已,抓住毛昭细问,毛昭摇头不答。
公主强留江北江南各地世家,人自从进了凤凰台到现在生死不知——这种事绝不能泄露出去!
黄松年挥退家人,只留下毛昭。
毛昭叹道:“公主说的对,黄公,何必如此?”
黄松年:“……”毛昭:“百废待兴。公主不除世家,粮、钱、人从哪里来?”
黄松年:“……大概,是我这个老人最后的坚持了吧?”他仰天远望,“我痴长九十余年,从踏入凤凰台的那一天起,从没遵照本心说过一句话。现在,我想做点事。”
毛昭冰冷道:“黄公,你不过是想全身后之名罢了。”他顿了一下,冷笑道:“你想找死,可公主是不会让你死的!你与徐公就如同她宝座上的明珠,她是一定会留你们的性命的!”
“你看公主不会杀你,就如此狂妄,难道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吗?”毛昭质问他。
黄松年冷静地说:“我若死了,公主当会善待我的后人。”
毛昭抢白道:“你死前设局陷害公主,还令她的打算落空,你觉得公主会如何善待你的后人?”
——让人有苦说不出,还要跪下磕头谢恩的法子,难道公主想不出吗?
——根本用不上公主,那王姻就能整死黄家后人!
毛昭气急败坏,语重心长:“黄公!三思啊!!”
恰在这时,外面人进来通报,道龚香来访。
毛昭起身道:“必是公主令他来劝你的。我先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不等黄松年说话,他就让下人带他从另一边离开了。
黄松年被毛昭这个小孩子教训一顿,有点沮丧,想到龚香一会儿就进来了,更不想见了。
不过龚香进门时,他还是拱手问好。
龚香:“老相,身体可好?”
黄松年不用装就是一副病容,指着榻前道:“无事。坐。”
龚香落座,客客气气地说:“公主担忧老相的身体,特意令我前来问候。老相,有何心事,不妨与我述说一番,也好排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