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
适合飞行,适合在高高的天空中, 从飞机的窗户往出去, 看大朵大朵的白云悠悠倒退着流淌到后头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直到看见新的白云。
黛茜趴在小桌板上画画。
蓝色的蜡笔涂满了薄薄的画纸, 她要再找白色的蜡笔,画两朵大棉花糖似的云。
六个小时的飞行之后,这家私人飞机就能抵达洛杉矶的机场,在大大的停机坪上降落。
“还要好久好久, 对吗爸爸?”黛茜问。
团子小声说话的时候, 对面的u形丝绒沙发上, 正托腮坐着她的爸爸。
窗子筛过的阳光打进来, 拉了挡光板,董事长的脸就上下分成明暗的两半,微阖的双目在暗,睫毛轻轻颤着,看了两个小时的书之后他在假寐,并没有睡意, 因而听见黛茜说话, 很快就抬起眼皮, 显露出明亮的枫糖色眼瞳来。
低头看下表, 托尼开口道:“不久。还有一个小时。”
“要看见小辣椒!”黛茜高兴地道, “我们会一起去看恐龙,对吗?”
佩普要在洛杉矶短暂地停留几天,时间比较紧, 所以没有回纽约。
她始终很忙——忙公司的、公关的、还有其他让托尼更没有后顾之忧的事情。一个庞大的企业,工作项目涉足三个以上领域,有超过十个的跨国公司……佩普·波兹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对。”托尼道。
“爸爸,你害怕恐龙吗?”黛茜问,“有尖尖的牙齿,可以吃很多很多东西。”
“它要是活过来,说不定我会有一点害怕。”托尼道。
他点开通讯屏幕,给佩普发了个定位讯息,起身去飞机的冰箱里拿一盒牛奶来喂小孩。
飞机在洛杉矶国际机场降落,托尼带着女儿下到地面,哈皮提着行李跟在后头,三人经由特殊通道走出机场,佩普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小辣椒身上穿着雪白的职业套装,柔顺的金发没有竖起,披散在肩头,一见出现在视野里的几个人,不顾自己脚上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跑过来。
托尼咳嗽一声,脸上喜怒不形于色,但显然很有几分高兴,见佩普靠近,往前一步。
然后见她同他擦肩而过。
佩普一下把挥舞着小手的宝宝抱在怀里:“黛茜!”
“我很想你。”她嘴巴上涂了红红的口红,不好来亲黛茜嫩嫩的脸蛋,只用自己的脸在黛茜脸上贴了贴,亲昵地道,“坐飞机累吗?”
“是小辣椒!”黛茜也很高兴,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来,“我给你带了糖,你开心吗?”
团子原来还管小辣椒叫阿姨,后来在时不时的视频通话里,不知怎么就改了口,学她的爸爸叫“佩普”。
佩普是喜欢的。
她人在欧洲,牵挂的人在美国,时常给黛茜买东西,也给托尼买东西。
托尼前不久去英国,两个人见了一面,佩普托他给黛茜带一盒子的礼物。
“开心。”佩普道,“我喜欢糖。”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跟黛茜一样弯得都快没有了,鼻翼两侧的雀斑轻轻浮动着,像被青春啄吻了好几口,非但不难看,还有种俏皮的美丽。
“承认吧。”哈皮在托尼身后道,“你女儿在,佩普眼睛里就没有你了。”
托尼转身来看他一眼。
这一眼无波无澜,甚至似笑非笑,却让哈皮抖了一下,闭上嘴巴,假装无事发生。
辞职是不可能辞职的,就算中了二十万,还要回来给董事长打工。
职场生存,就是这么不容易。
去自然博物馆看恐龙,是黛茜跟佩普一早就约好了的。
“你怕不怕恐龙?”佩普问。
黛茜摇头:“我不害怕。如果恐龙活过来,爸爸就要害怕。我可以保护我的爸爸。”
“那么我可以保护你。”佩普笑道。
天使城的街道永远川流不息。好莱坞、派拉蒙、比弗利等名人聚集地带来的巨大流量在无数条街道分流,像分工整齐的群蜂,永远在追逐的路上,没有停歇的时候。
博物馆离好莱坞不远,几个人下车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个人趴在车顶上,手里拿着相机,在拍什么。
他动作做得隐秘,飞快按两下快门就缩回去,调试一下镜头,抬头又看前方,往前两步,躲到车屁股后头去。
这种感觉托尼很熟悉,下意识把要出车门的佩普和黛茜一拦,但很快发现他不是冲这个方向拍,也就放下手。
“洛杉矶的名人很多,被拍都要习惯了。”佩普道,“记者大概不知道你来。”
她去机场接人之前还在工作,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穿再普通不过的t恤牛仔裤,头上还戴顶帽子。
两个斯塔克头上也戴了帽子。
似乎这么戴别人就看不出来是谁,效果跟克拉克·肯特的眼镜有得一比。
“拍我可以。”托尼道。
只要不拍黛茜,他一般也不会为难记者。
那拍照的年轻男人回到车子这边来了。
他似乎跟丢了偷拍的目标,有些懊恼,打开车门,拿出钱包,急急忙忙跑往博物馆售票处。
黛茜跟着爸爸去买票的时候,这个人也在买票。
不过他们都不认识他,于是并不很在意。
“五岁以下的小朋友不需要买票。”售票窗口的大姐姐笑吟吟道。
她得从座位上抬起身子,脑袋微微往外探,才能看见窗口底下站着的黛茜。
团子在用小标尺亮自己的身高。
“爸爸,我们省钱了。”简朴的富豪千金为省下一张儿童票的钱感到高兴,“可是等我五岁了,不要忘记买票好吗?”
“我答应你绝不逃票。”托尼道。
博物馆很大很大,恐龙展厅是其中一个看点,尤其吸引小孩子。
黛茜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佩普,走进展厅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跟着家长的小孩。
一进门,团子就被高大雄伟的霸王龙像唬了一跳。
那是一副没有皮肉的骨架,骨节分明,尖牙齿做得尤其好,短小的两条前肢往里收着,两条大长腿矫健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过围栏,把展厅里的人一冲而散。
没有皮肉都这样吓人,要是活的该多可怕。
黛茜站在底下,大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霸王龙像,须臾,轻轻地“哇哦”一声。
“这就是很帅!”黛茜道。
她扭着脖子,往高高的挂着吊灯的天花板上看,发现两具吊挂着的有翼龙的骨架,比霸王龙小得多,又比鹰要大太多太多了。
“是翼龙,爸爸!”
小雏菊宝宝欢快起来,“霸王龙不会飞,可是它会飞。”
她说着,情不自禁松了牵着大人的两只小手,要到翼龙底下仔细看看它的肚子。
等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最佳的观赏位置已经被个穿连帽卫衣的人给占了。
那人身材挺拔,两只手放在卫衣口袋里,抬头看龙不知看了多久,望过去瞧不见他的脸。
黛茜脚步一顿,慢慢地走过去。
等那人低下头来,她发现,就算这么样也难看清他的脸。
他拉起卫衣的帽子,把整个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那是一颗被罗纳尔多签过名的足球,他还戴一副眼镜,五官笼在淡淡的阴影里,镜片反而最亮。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小孩有小孩的直觉,所以黛茜还没到他身旁就停下,抬头看她的恐龙。
她不忘转过头去找她的爸爸,见托尼就在几步之遥外站着,于是很安心。
“翼龙能飞到霸王龙头上,霸王龙要抓它,可是霸王龙的爪子太短了。”黛茜轻轻地道,“霸王龙会生气吗?”
“会不会生气也已经灭绝了。”旁边有人道。
团子一时没意识到那全副武装的人是在跟自己说话,捕捉了声音,转过头去,见他脸朝着自己,才一点头:“你就是和我说话,伯伯。”
“我不是伯伯。”那人道,“我感觉还没有那么老。”
他嘴唇是好看的,虽然长了胡子,两片薄薄的唇透出好看的颜色来,跟小孩说话,还挑起嘴角笑一笑。
“灭绝了很可惜。”黛茜道。
“现在有很多生物也快变成恐龙。”那人又道,“你知道岛屿灰狐吗?”
黛茜摇摇头。
“你知道阿拉巴马海滩鼠吗?”他问。
黛茜还是摇头。
她有些为自己知道得太少感到惭愧,抬头问:“都是要变恐龙吗?”
“都濒临灭绝了。”他摇摇头,“人真的很闲,把时间用来做一些没什么用的事情。”
是什么没有用的事情?
黛茜还想问,可那人突然飞快远离了她,躲到角落的一副壁画前去面壁,假装看画,连原本直挺的脊背也驼起来。
这是做什么?
团子有些疑惑。
她原本要看恐龙的,不知不觉变成看人。
疑惑生成的时候,先前在博物馆前见过的那个拍照的青年从旁边飞快走过,不经意瞧她一眼,说一声“好漂亮的孩子”,又再度东张西望起来,嘀咕道“就在附近啊”,脚下抹了油,快快往下一个恐龙展位去。
“怎么回事?”托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老父亲跟佩普说话,眼珠子还放在女儿身上,尤其看见偷拍的摄影记者经过,更快步走前来。
“我不知道,爸爸。”黛茜懵懵的。
她再去瞧那个躲起来的神秘人,壁画前头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真是有些奇怪。
(再写一个情节,稍后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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