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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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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的目光越过将他层层包裹的人, 与二零八八对上了视线,接着一扬手,怀里的阿筹竟然被高高地抛了出去!

二零八八足不动, 腿未迈, 却在下一瞬刚好到了阿筹下落之处。洛书用力轻柔,二零八八配合默契,这一抛一扔之间不过瞬息, 连一丝多余的震动也无。

只是阿筹的眼皮却突然动了动, 气息急促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昏迷中惊醒。二零八八无法,只好为他注射了一针昏睡剂。昏迷伤神,昏睡补神,这样也刚好让他养养精气。扫描他的身体,估计已经有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注射过昏睡剂的阿筹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只是依然紧紧护在腰腹之间,哪怕是睡着了, 也极不安稳。洛书看着阿筹紧皱的眉头, 心就像是被揉碎了,恨意愈发强烈, 面上笑得却发明媚,就像是盛夏正午的阳光。

“我本来是想送你一刀,现在觉得有点不好。”洛书像是极为为难似的,笑容真诚又带着一点羞涩,“毕竟, 滴水当报以涌泉嘛。你给我什么,我就还你什么,还要百倍千倍地还给你才是。”

“这里只有一池蛊,但是我要还,自然要百倍千倍还给你。但是在下囊中羞涩,蛊只有寥寥几只,只好劳烦你多等等,用时间来补偿。你说呢?”

围着的几名弟子已经开始向洛书放蛊,然而不论是用阴的还是明的,洛书都视而不见,因为所有的蛊还未接近他,就像是惊慌极了似的钻回了蛊皿。他只是自顾地看着黑红袍,似乎在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黑红袍面色难看,眼中的贪婪与垂涎却越发浓郁,哪怕是站在洛书不远处的韶斩都感觉到极为不适,就像是被一条黏糊糊臭烘烘的巨大舌头舔了一遍,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却莫名觉得熟悉与亲切,况且他还救下了……

韶斩开口喝道:“你再看过来,姑奶奶就把你一双招子挖出来踩水泡!”

黑红袍回过头看了一眼韶斩,冷笑道:“妖女韶斩?我看你的眼睛才应该被挖下来,这双金灿灿的眼睛,刚好给我的金蚕当玩具。”

洛书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韶斩,虽然他与韶斩相识,但是那是他少年模样,而且他还易了容,现在与韶斩不过陌路人,那些正道君子都没有站出来,最先站出来的却是“妖女”,实在令他讶然。

洛书冲韶斩一笑,带上了些真实的情绪,而后再次看向黑红袍,依旧是笑着,“说多了也没趣,在下想还是直接偿还得好。”

“砰!”

众人便听在高台之上一声隆隆震耳,愕然看去,洛书已经一拳击到了黑红袍的身上,而在这时,那在原本被围在圈中的洛书虚影才缓缓散去。

竟然没有丝毫借力冲天而起。

还来不及震惊,洛书的拳头便如同雨点一般落到了黑红袍的身上,绝对碾压性的肉体力量将他狠狠地压制住,没有丝毫的还手余力。因为有了红柚与雪岭的双重震慑,没有蛊胆敢靠近,洛书的怒气毫无保留地发散出来,近乎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散在大厅中,亦是无人胆敢阻拦。一时之间唯有拳头与肉体的碰撞声,震地人心惊胆战。

大厅中画面诡异,却无人阻拦。

洛书会的东西很多,为了教这几个孩子,可以称得上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是他最喜欢的,还是不加一丝技巧的内力碾压与攻击。

如果自己没有痛到,怎么能肯定对方也痛了呢?

他的阿筹啊,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两次呢?

……

洛书第一次看见阿筹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因为之前他的救回来是都是小豆丁,这是第一个年龄大于十岁的孩子。

接着,等洛书将人抗回他的屋子检查伤口时,却被惊地险些拿不稳伤药。他之前的徒弟虽然身上总也有伤,却不曾伤地如此重,重到他用了几乎自己一半的积分,才兑换到了远高于这个世界的伤药。换句话说,若是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阿筹早就没了命。

而害他的就是蛊。

他的身子几乎被完全掏空,不知道曾经被喂食了什么,血液中尽是毒,蛊虫寄生在他的身体里,汲取养料,破卵,生长,产卵,一代又一代的蛊虫把他当做自己的温床。他的外表除了瘦别无异样,可是内里却早已被掏空。

他日日夜夜与蛊虫为伴,而蛊则不分日夜寒暑啃食着他的身体,绵延的疼痛自体内开始蔓延,等到钻出皮肤的刹那,就是他身死之日。就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走向衰败,却无法阻挡,也不能推迟。

洛书看他体内蛊的形态,知他已经被杀了十年。

洛书用着五六十的壳子,一边驱蛊,一边咬着牙不让眼泪影响手术。等到蛊完全地被驱赶出体外,洛书几近崩溃。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人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下手,折磨了他整整十年。

然而让洛书惊讶的是,他没有寻死过,就像是有什么支持着他,让他不计一切代价活下去。

后来洛书知道,是仇恨。

阿筹是育蛊之体,这就是原罪。

等到阿筹醒了之后,洛书其实苦恼过一段时间。因为这十年是生活让他的身体极为亏空,哪怕是曾经天生体弱的冉星辰,也不会像玻璃一样易碎。他的经脉早就被蛊消耗,脆弱无比,他的腿因为常年被束缚,走路已经有些不便,连吃饭都成了一件必须要别人帮助才能完成的事情。

在他的身体脆弱成这样的情况下,有什么武功是他能学的呢?

因为经脉脆弱,他连内力都不能修炼,没有内力,连入门的乘云都无法修炼,洛书又因为“为往圣继绝学”的任务限制无法送他上崖,阿筹最终很有可能会终老于此。

可是不行啊,他身上背着那么深那么重的仇恨,怎么能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终老。

阿筹看出了洛书的为难,第二天独自去攀崖,差点摔死在崖下,洛书又惊又怒,第一次打了自己的徒儿。

可是这能怪谁呢?

阿筹拼了命地活下来,怎么能被困在这里。

洛书拼了命救下来的徒弟,怎么能让他死在这里。

洛书一边给阿筹滋补身体,一边开始疯狂地研究秘籍和医书。

这些秘籍医书不都是人写的吗?既然在世上没有解决的方法,那他就自己创一个!

最后创是创出来了,可是洛书却犹疑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给阿筹。

二零八八建议洛书将选择权交给阿筹。练与不练全由他自己。

阿筹没有犹豫,练了,成功了。

何为育蛊之体?

以身育蛊,则蛊盛。

若是不单纯地将养料供给蛊呢?若是要蛊与己身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呢?

蛊这种事物,不本就是吸食宿主的血,听从蛊师的命令吗?

以身育蛊,则蛊盛。

以蛊育身,则身康。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蛊将阿筹的身子毁掉的,那就让蛊再将阿筹补起来。

但是让洛书迟疑的,便是此事。

任何一个人被一样东西折磨了许久,大概都会产生排斥心理吧?让现在的阿筹身体里再种蛊,与让他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为他好。

……

洛书的拳因为长时间的击打已经变得通红,蛊虫的再生能力修复着黑红袍身体,让他血肉模糊的身体再生,然后再次被打碎。

一拳,两拳,三拳……

洛书机械性地重复着击打的动作,就像是永不会停歇。

疼吗?

绝望吗?

可是你在将蛊放入阿筹体内的时候怎么没有想想他的感受呢?

你现在的疼抵得上阿筹六岁就被种蛊的疼吗?你现在不过是疼了一会就受不了了,阿筹可是忍了足足十年。

不对。

洛书的动作一顿,再次勾了勾嘴角。

不对,不是十年。

现在的阿筹又被种蛊了呢。

血蛊师在斩杀碧鸢山庄百人之后行踪莫测,阿痕与血蛊师对战是在五年前。

所以他又忍了多久呢?

阿筹从一开始见到蛊虫会发抖甚至晕厥,到炼制出第一只蛊王,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呢?

那天阿筹将红柚送给了他,脸颊微红,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说师父这是雪岭的孩子,他说师父这是我炼制的子母蛊,他说师父我做到了。

明明是好事,洛书却在背着阿筹看着红柚犯傻。他一边哭着一边笑,就像是发现自己孩子绝症治愈的父亲,笑出来的是惊喜,哭出来的是心酸。

可是今天,他发现自己的孩子旧病复发了。

不仅复发,他还错过了不止多少年。

在他最痛的时候他不在他身边。

洛书又是一拳打下去,骨骼相撞,昏迷的人被生生痛醒。看着再次修复的皮肤,洛书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用拳有什么用呢?当年这么阿筹的又不是拳。

还是用蛊吧。

日日夜夜,啃肉允血。

让他施加在阿筹身上的痛苦,原样奉还。

洛书直起身来,冷静下来才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大概是强行进阶的后遗症,尤其是皮肤,还停留在之前的状态,敏感地惊人,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如同用砂纸磨过。刚才拖肾上腺素的福,能毫无障碍地揍黑红袍,现在感觉双手都要提不起来,不仅提不起来,还有点、还有点晕……

洛书向前抬脚,一步未落,就向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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