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正邪两道对立不过是大观, 那属于同一个阵营的门派之间也未必和谐。雷世苍所提出的建议,到底是有利于大多数的门派,因而哪怕有些许反对之声, 依然被认同, 众人于是向血巢行去。
天气正热,然而血巢却阴风阵阵,忽冷忽热令人不适。血腥气雨与种种难闻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熏得人头昏脑胀。
洛书完全没了精神, 整个人蔫哒哒的,胸闷气短,头疼的厉害,每走一步头就被颠得疼一下,然而上山路上马车行进不易,洛书只好被二零八八背在身上。
几个徒弟还从来没有看过师父虚弱成这样子,焦虑不安与担忧的心情让他们手忙脚乱,也顾不得被各自的属下发现了, 当即就要换下易容。
百骨知焦虑不安, 然而又怕吵到洛书不敢说话,只好围着二零八八团团转,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
真是忙中出错,越忙越乱。他怎么就忘了自己的五师兄是圣手毒医!说来医者不可自医,但是没说过徒弟不能来医治师父的呀。
然而他一回头却看见子车痕捂住心口,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隔着斗笠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极为痛苦。
“五师兄你怎么了?”
怎么自从进了这山里,师父和五师兄都开始不舒服了,难道这山专门克修歧黄之术的人吗?
洛书虽然精神不济但是耳力还在,听见百骨知的话,连忙从二零八八背上爬起来,向着子车痕的方向看去,“阿痕!哪里不舒服?”
子车痕听见洛书的唤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洛书精神萎靡,依旧强撑着支起了身子,看见子车痕微微颤抖的身子就是心里一疼。
师父现在不舒服,本是想自己忍忍也就罢了,不想再让师父担忧。然而被洛书这样一看,子车痕突然就觉得很委屈。自从上山开始若有若无的疼痛突然成倍地加剧,明明刚才还能忍住的痛苦一下子疼到让人无法忍受。
“师父,我心口有点疼。”子车痕抿了抿唇,在洛书的示意下伸出了手腕。
洛书搭上子车痕的手腕,同时二零八八所扫描的人体数据反馈到大脑里,这一看之下眉头就皱得更紧。
同时运用两种方法来诊断,理应没什么病痛能瞒过洛书,何况现在小五看起来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然而诊断结果却是子车痕现在十分健康,可以一口气熬十天的药不带合眼的那种。
太奇怪了。
洛书面色凝重,看的百骨知几人心惊胆战,生怕子车痕是得了什么不可治愈的绝症。
雪幕枝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扫过洛书搭着子车痕手腕的手指,目光一沉。
洛书将手拿下来,沉吟片刻,问道:“阿痕,你心口是怎样疼?”
子车痕感受了一下,道:“自从到了山上开始疼,时重时轻。”
到了山上就开始疼?
洛书脸上一下子阴了下来。
也就是说疼了接近一日?也就是说在路上与周灵的时候也在疼?
自己实在是太失职了!
子车痕一看洛书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师父,只是刚刚才有些重的,之前疼得若有若无,也没什……”
子车痕被洛书注视着渐渐息了声,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张皇无措地看着他。洛书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轻轻拍了拍子车痕的脑袋。
阿痕实在是太听话也太懂事了。
可是他情愿他会哭会闹会不满,哪怕熊一点也没关系。
洛书看着子车痕,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书洛,你的弟子不舒服?是中蛊了吗?”
清清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洛书一看,发现雪暮枝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
这雪暮枝莫名的亲近来的实在是太古怪了些,不过倒是没有恶意,洛书也就当他是爱蛊成痴,见他炼制出了金蚕蛊,便连带着对他也多了几分欣赏。现在阿痕的身份没有暴露,那么将这件事说给雪暮枝出出主意也好。毕竟世上蛊虫千千万,他所知道的也是为了引领阿筹入门,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也有可能。
不一定是他所想的那样。
洛书下定了决心,便道:“见笑了,我的弟子心口很疼,但是身体并无病症,故而无从医治。”
一般人听到“并无病症”,第一反应应该是质疑他的水平,毕竟除去他的年龄因素,所说的也太绝对了些。
然而雪暮枝好像对他完全信服,并不再问,转而问道:“不知你这弟子有没有孪生兄弟?”
洛书心里一凉,轻轻拍了拍子车痕僵住的手,反问道:“如何?”
雪暮枝不以为忤,接着道:“听闻双生兄弟之间互有感应,若是他有双生兄弟,那他的兄弟大概现在不太好。不过这也只是民间传言,是否属实也未可知。”
洛书的手被子车痕轻轻地抓着,洛书一把将他握紧,握着的手冰冰凉凉,就像是受了寒凉。
“如此,那么多谢了。”洛书冲着雪暮枝点点头,却是逐客之意。
现在阿痕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了,只能之后再去赔罪。
洛书担心地看着子车痕,二零八八感觉到洛书又扬起了身子,简直要掉下去了,面无表情地单手托着洛书的屁股,另一只手柔和又强势地将洛书压在了自己的背上。
“别乱动,一会又要头疼了。”
洛书自知理亏,连忙老老实实地趴了下去,只是被这一打扰,要说的事情也无法说出口。
子车痕看了一眼洛书,就像在躲避着什么似的走到了队伍后面,洛书苦笑着叹了口气。
百骨知在几人之间看了个来回,凑到洛书身边问道:“师父,你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嚼些薄荷叶?”
洛书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小七这是在转移话题,可这转移的本领也太拙劣了些。
百骨知自知失言,笑得尴尬。一百个自己的医术也比不上五师兄,自己在这里简直是班门弄斧。
洛书看着百骨知窘迫的样子哭笑不得,心情反而轻松了一些。让他想起阿筹,明明堵人的时候能把对方说地羞愧不已,却在想表达关心的时候会卡了壳。
阿筹是七个弟子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别的弟子来到崖底的时候大多还是个幼童,而阿筹却已经有十七岁了。他的性格已经定了型,一开始洛书见他不冷不热的样子,以为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了他,却在发现门口的果子的时候看破了六弟子的伪装。
“师父。”
“阿筹啊,不要整天板着一张脸,笑一笑嘛,笑一笑十年少没听过吗?”
“师父,我现在十七岁,笑两下就没了。”
“……”
“师父,你看我笑得怎么样。”
“嗯……”(受到暴击还没反应过来)“挺好的挺好的,就是看着太乖了,你试试邪魅一笑。”
“什么是‘卸煤一笑’?”
“就是让人感觉邪气又让人移不开眼的那种。”
“这样?”
“我的妈!阿筹你别笑了,笑得我后脊梁骨发凉。”
“发凉?”
“感觉下一秒就要掏刀子的那种。”
“可是师父,这确实是‘邪气又移不开眼’的笑容。”
“……废话,生命都受到威胁了谁还敢移开眼。”
“有机关!躲!”
洛书的笑意还没有褪下,不知是谁出发了机关,一声大喝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现在他们正走在长廊中,一时之间自左右上三方发动了机关,霎时之间万箭齐发,有格挡不下的弟子被活活射成了刺猬。
这血巢也是奇怪,被山上树木掩映的,居然是一座雄伟的建筑。他们自一处偏门摸了进去,却一直走在长廊上,长廊黑暗,众人不得不点火折子照明,回声阵阵,人影幢幢,平添了几分鬼魅。这走廊好似无穷无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峨眉派的女侠,虽然各个是女中豪杰,在这种情况下却也生了几分畏惧,年岁小的紧紧依偎着大的,几人抱成一团,那峨眉唯一的男弟子收到了不知道来自多少人的眼刀,只能无奈苦笑。
反观韶斩,看年龄明明比峨眉女侠还要小上几岁,面上却丝毫不显惧意,反而带着一股诡异的兴奋,过了一会,洛书就听见黑勾白刃尖细的嗓音喊叫。
“谁!是谁抓我腿?!”
“啊!”
“鬼!有鬼!!”
洛书在哭笑不得之余,却也暗暗提高了警惕,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栽赃陷害还是杀人灭口都变得容易了许多。
可是洛书还没有等到意料中的混乱,却有人先行踩了机关。
洛书趴在二零八八背上端的是自在无比,二零八八是真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他带着,洛书甚至还有闲心去看周围人是怎么“渡劫”,顺手发出几枚暗器解困。
华山弟子的剑银光闪闪,将上下左右护地密不透风,若是有人泼一盆水过去,那在阵中的弟子,连一滴水都不会溅到。
武当派讲究的是阴阳稳妥,内力运转之间,那箭矢就尽数偏转了方向,杜光风被护在最中间,只用挡住上面的箭矢,却依旧有几分忙乱,看得洛书大皱眉头。
雷世苍用的是巨锤,在走廊中难免有些吃亏,但是他内力雄厚,外放之后内力护体,那箭头射在他身上竟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而那个神秘的黑衣斗笠,没有用任何武器,只凭一双肉掌,招式之间精妙无穷,也将箭矢挡了下来。
还有梅山五虎,他们本就是师出同门,现在一起御敌,默契非常,竟然还有闲心搞小动作。
洛书看着慢慢靠近他们的梅山五虎,笑得露出了小酒窝。
作者有话要说: 洛书:阿筹,你试试邪魅一笑?
阿筹:卸煤一笑……一边卸煤一边笑?师父的爱好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