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将自己贴近墙壁, 如同一块无生命的石头。
他疼得眼前发黑, 不能保证自己逃跑的时候不会发生声音。
雾气浓得吓人, 像是打翻了的牛奶,洛书又是穿了一身白衣, 若是藏在角落里,十有□□可能瞒天过海, 让这两人对他“视而不见”。
他贴在墙角, 这是一处拐角, 显然不常走动, 积着厚厚的灰尘, 蹭了洛书一身, 不过这样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脚步声渐渐靠近, 洛书的呼吸越发绵长, 如同深眠的巨兽。
“那群人怎么样了?”
“打得很乱, 死了不少人。”
“切,说什么武林新秀前辈,不过是一群心里有鬼的邪魔外道。”
“这个山洞大多是邪道的, 身在邪道, 谁手上没有几件亏心事。”
“这雾气浓得谁谁都看不见,就算是背后捅了别人一刀,也不知道是谁捅的,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看不顺眼的就捅上一刀——这可真是‘怨憎会’了。”
洛书心里一紧, 又连忙放平了呼吸。
他有些担心雷世苍唐新启几人。
“那姓雷的,到底是邪道的还是正道的?他一气儿把梅山五虎斩了四虎,那斧头抡圆了,全都拦腰断的,内脏流了一地,气势汹汹的,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道大侠。还有什么梅山五虎,我看是梅山五鼠,一点都不经打。”
“雷世苍别的不说,绝对不是不分轻重、恩怨不分的人,估计是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挑衅雷世苍,把雷世苍给气疯了。”
“哎、我听说雷世苍和妖女关系不错,妖女和梅山五虎结了梁子,你说……”
“十有□□。”
“妖女不是邪道上的吗?怎么和雷世苍勾搭上了,要我说那妖女长得是真不赖,就是一双眼睛吓人,你说要是在晚上吹了蜡烛,她眼睛会不会发光啊,那野猫似的,这么一想还挺带劲……嘶!”
“怎么了?”
“没事,估计是刚刚踢飞了一个小石子,弹到我腿上了,还挺疼的。哎呦——你那有药膏没,出血了。”
“你走路别踢踢踏踏的,这次是崩到你腿上,要是打中了机关,有咱俩哭的。”
洛书把手缩回去,被气地心脏疼。
还哭?我让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咱们上面的人,要是在机关里安插点唐门的武器,那乐子就大了,本来唐门就被世人忌惮,在这幽冥墓,唐门的人暗杀起来要有多方便啊。”
“唐门难安插人,一个宗族的,就算是有女人或者男人结亲,也不可能把手法教给一个外人。”
“说起来你有看见唐门的人吗?”
“他们隐匿手段太好,没看见。”
“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能打完。”
“打的时间久一点才好,上面的人已经下令了,要在交战快平复的时候派咱们的人进去捣乱,最好全打残了,一刀一个。”
“这个爽!我银十七也是杀过江湖上有头有脸~人物的人了!”
“这里怎么了?”
“哎?什么?”
脚步声突然在离着洛书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洛书心一沉,突然发现有什么好像被自己忽略了。
“这里有一摊血?”
“是不是那些人打的时候溅上的?”
“不,我看不像……”
“哎哎、我是不是眼花了,这血好像在变多啊……”
洛书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明白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血虫!这不是血,是血虫!”
他忘了血虫!
当周围温度升高的时候,血虫就会苏醒,分泌血色的□□,开始进食——他已经在这里躺了很久,因为体型转化的原因周身温度上升,沉睡的血虫苏醒了!
洛书几乎要骂出来,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身上带着药,血虫不敢靠近,但是这就像是踩了一脚的泥在雪地里跑,留下的痕迹简直不能再明显!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洛书竭力挪动身体,正在重塑的骨头发出凄厉的痛吟,可是不得不走,他现在根本处理不了这两个人,若是动手,只能同归于尽。
洛书将自己贴在墙壁上,如同一只壁虎,他无意间看见自己曾躺过的地方,暗暗骂了一声,那里竟然渐渐得形成了一个人形的痕迹。
洛书贴在墙壁上爬走,平时施展起来轻而易举的吸盘功,现在却无比困难,买一丝内力的流转都在撕裂经脉,而九生的自动运转又随之将经脉修补,洛书四肢微微颤动,担心停留时间太长,会引得血虫再次苏醒,然而想增加速度,却险些走火入魔。
洛书自从出了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暗暗反思自己的这段时间的行为,因为难逢敌手,实在是有些自大了,他自以为能够全身而退,却没料到会突然突破。
洛书咬着牙一寸寸向前挪,在把自己骂清醒的时候,顺便把施己教骂了个百八十遍。
洛书的耳力很好,隔着一段距离依旧能隐隐听见讨论与惊叫的声音。
“这里有个人!”
“看血虫,他是刚离开的。”
“他听了多少?!”
“必须找到他,不管他听了多少,格杀勿论!”
“他没和咱们正面对战,看来是战力不够或者受了重伤。”
“跑不远,追!”
听着渐近的脚步声,洛书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双目赤红,运转十成功力,随着经脉撕裂的速度加快,他的速度也原来越快!
快点!再快点!!
他可是要和小八环游世界的,怎么能死在这两个杂碎手里!
***
“小八兄弟,怎么了?”
二零八八摇了摇头,有些焦躁。
他直觉洛书那边出事了,然后对洛书的身体状况进行扫描,发现体型转化开始了。
他不知道洛书那边的情况,意识联系几次,洛书的回答都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体型转换怎么可能不疼?
九生九生,不死怎生?每一次转换都是一次生死关,更可况洛书这是第八生到第九生的最后一次转换。
二零八八目光扫过,所有的机关一一在他面前展现,阵法布局尽数暴露在眼前。
“我明白了,这不只是机关,咱们如今在阵里!”
木尽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完全忽视了似乎近在咫尺的金银珠宝,而看向队伍后方,众人来时的方向。
冉苍不着痕迹地看向冉地泽,有些不满,冉地泽抿了抿唇。
“如果是在阵中……那阵眼应该是……”木尽说着走到了队伍中间,众人纷纷给他让路。
“在这里!”
木尽站定一处,环视四周,周围的人无论怎么看,也没看出木尽所站的地方与旁的有什么不一样。
冉地泽走过去,轻声道:“小尽……阵眼怎么能随着咱们的走动动呢?这不是活阵啊……”
他说话声音很低,细若蚊讷,但是周围的都是武者,耳聪目明,怎可能听不到。
周围人看向木尽的目光又变了。
宁恒皱眉,“这小孩心思不少。”
原本就有人觉得木尽在私藏,想陷害他们,冉地泽这么一说,若是木尽这次判断有一点错误,都会很麻烦。
木尽却沉浸在解开阵法的兴奋中,没有察觉到隐藏在冉地泽话语中的恶意,“这人聪明,不只设置了一个阵法,这是一个连环阵,一阵套着一阵,生门死门相伴,开门惊门相随,九死一生,九生一死……布阵人真是个奇才!”
“这个阵眼只是众多阵眼中的一个,咱们这是一路向着惊门与杜门走。”
木尽只当冉地泽也是门派中的师兄弟那样,是爱阵成痴之人,拉着他絮絮说着,却没发现冉地泽的笑容变得越发勉强,眼神中遮掩不住的难堪与狠厉。
“惊门是一凶门,主惊恐、创伤、官非之事。适宜掩捕盗贼、盅惑乱众、设疑伏兵。眼前总也走不到的宝藏,恐怕根本是不存在的,而是一个迷阵,引诱我们一路前行,若是按捺不住,就会遭受机关穿体之苦。”
之前那个被一箭穿心的邪道就是如此。
冉地泽忍不住插嘴,“可是那边的金银珠宝是怎么回事呢?就算是迷阵,怎么布置的呢?”
木尽摇摇头,看向宝藏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兴味,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变得心不在焉起来,“无所谓,既然是迷阵,总归东西不可能在那边。”
木尽左右看看,向二零八八挥挥手,“小八兄弟,你看看你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植物?”
二零八八回过头,直接打开热量感应,除却血虫,还有一株细微的藤蔓,藤蔓细得像是针线,藏在缝隙中,若不是小八,恐怕不会有人发现。
二零八八摸了摸藤蔓,身后传来木尽的惊呼,“别动!有机关!”
二零八八收回手。
他只是觉得这藤蔓的颜色甚是好看,若是编做手链,宿主戴着一定合适。
木尽擦了一把汗水,道:“那就没错了,看来生门在后面。”
他指指来时的路,又道:“不过开门竟然对着墙壁,墙壁后面有什么吗?还是有什么机关可以触发?”
后半句话被众人忽视了,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第一句上。
“那就要往回走?”
“眼前的这些珠宝就不管了?”
木尽头疼地解释:“前面是惊门,这些金银珠宝是引诱的,真的宝藏不会在那边。”
有人坚持道:“又没有规定宝藏不能放在惊门的方向。”
木尽听他声音执拗,抬起头来,看着众人严重的渴望与贪婪,后知后觉地发现,布阵的主人相比起连环阵,更擅长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