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衣襟为右衽, 着左衽衣衫者只有两种可能, 或不是中原人, 或是死人。
这男子衣衫的版型在几十年前的中原随处可见,而上无花纹。
分明是寿衣。
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重新看过,只觉画面处处泛着诡异。
男子卖了一上午东西, 东西却不见减少;男子身形比几个地痞流氓瘦小, 却轻而易举地将人赶跑;老伯虽然是在感谢, 额上却被精细的笔触绘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洛书一开始只是以为在太阳底下热得冒汗, 现在看来却不一定了。
而最后的晚餐, 男子面前的米饭一筷未动。
倒像是……
“头七回魂?”洛书喃喃。
“这壁画与‘怨憎会’可有关联?”木卓也发现了壁画的不对劲。
“这一天唯一能与‘怨憎’联系到一起的, 好像只有这几个地痞流氓。”洛书隔空点了点壁画的一处。
雷世苍突然道:“既然他已经离世, 若将这一天看做“回魂”, 有没有可能这一天相聚,皆是‘怨憎会’?”
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木卓将壁画细细探查过,没有发现什么机关。
“什么鬼玩意儿?在墓穴里画这些东西, 这墓又不是给这个男的建的。”梅山大虎看了只觉得晦气, 挥挥手厌恶地扭过了头。
二虎道:“墓穴中的壁画,往往与墓主平生相关,往后也许还有什么。或者另外的部分在别的山洞里。”
梅山大虎对这些东西很忌惮, 大概是做多了亏心事,离着壁画远远的,看都不肯多看一眼。三、四、五没有大虎这样严重, 但是也不愿多观,只有二虎与洛书几人站在一处观看讨论。
洛书将画面同步给二零八八,问道:【小八,你们那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也是一幅壁画。】
很快,二零八八那边的壁画便反馈到了洛书的脑海中。
二零八八所处的山洞为“求不得”。
若说洛书这一处的壁画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二零八八那边的壁画就称得上是完美的“扣题”。
壁画上的主人公是一个老人,正是外面三头人中老人的面孔。
壁画用简单的篇幅讲述了老人的一生。
幼年丧母,少年丧父,青年郁郁不得志,明明已经确定好的名次,却被人花银子顶了下去,中年和一位姑娘订了亲,那姑娘却在婚礼当天和情郎跑了。后来好歹混上了一个县官,在处理一桩案件时与一位姑娘生了情,最终成了亲,姑娘有了喜。
本以为终于时来运转,那一年前被判了刑的混混恶意报复,毁了那姑娘的清白,将人赤条条地吊在县衙门前。剖腹取婴,已经成了人形的男婴被扔在了门前。
他几乎崩溃,想要人偿命,那混混却搭上了皇城里的人,三言两语将他流放。
边疆的生活很苦,经历饥寒,他落下了一身病,等到皇帝大赦天下,他才得以归乡。可是他已是暮年,病痛环身,举目无亲,沿街乞讨,终究是冻死在了冬夜里。在临死前他看见妻儿在房中冲他招手,温暖的烛光,满桌的佳肴,他带着希冀伸出了手,可是注定落空。
求不得父母在,求不得壮志酬,求不得满堂欢,求不得恶人报,求不得康健身,求不得温饱暖。
洛书看得恨恨,却只能落下一声叹。
【小八,这求不得……已经太苦了。】
佛门的求不得,所言更多的是人的贪欲,贪欲无止境,所欲求不得,永不知足,永不得欢欣。
【那边有什么机关吗?】
【没有机关,不过有热量感应。】
【什么?】
【正在变多。】
洛书还想再问,却被木卓拉住了手臂,“后退!”
洛书身子急退,定睛一看,眼前的壁画如同之前莫名出现的血字一样,笔触勾勒皆笼上了一层血色。
众人骚动起来,催促的声音此起彼伏。
“隐门的几位,快往前走吧!”
“唐老哥的机关翼都被腐蚀了,咱们肉体凡胎可受不住!”
“这洞是不是错的啊?要不趁着还没走很远回去吧!”
血液似的腥臭味道在洞穴中蔓延。
“等等。”
洛书慢慢靠近壁画,用树枝蹭了一下“血液”,木棒的前端竟然变得乌黑。
洛书看了看木棒,找准一处用力戳了下去,那一处“血液”猛地爆溅出来!
“这老头在干什么?你要死自己死!”梅山大虎怒火冲冠,但是顾忌着渗血的壁画,又不敢靠近。
洛书将树枝拔出来,看了看顶端。
“别慌,只是些小虫子。”
他将树枝顶端展示给众人,在被腐蚀地所剩无几的树枝上,颤巍巍地挂着一只虫。
木卓好奇地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虫子?”
“这是……”
此时“轰隆”一声巨响震动洞穴,将洛书的话全都淹没在了巨响中,有细碎的砂石落在身上,众人纷纷蹲下抱头,有人绝望地尖叫,“难道洞穴要塌了?咱们果然走错路了?!”
***
“发生了什么?!”
百骨知险些跳起来。
然而此时没有人关注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面前的山洞上。
方才那隆隆巨响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百骨知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
可是没人能回答。
响声惊飞了远山的群鸟,如同在逃离什么可怕的诅咒。
响声过了很久才平息,整个洞口无人做声,寂静地可怕黑黝黝的洞口仿佛巨兽的大口,欲择人而噬。
师父师兄还在里面!
百骨知双目瞬间赤红,察觉到不对的百影连抓住百骨知肩膀用力一捏,百骨知眼中赤红褪去,连忙看向子车筹,眼角却瞥见兰追突然默不作声地开始解身上的披风,然后是长袍,阁主令牌……直到露出了内里贴身的暗杀服。
百骨知一把拉住兰追的手臂,【四师兄!】
兰追将披风交给他,【我进去看看。】
见百骨知满脸焦急似乎想要制止,兰追又道,【我长你,轻功比你好,你在听风楼用武少,遇到危险恐应对不来。】
他顺手在百骨知大穴一拍,百骨知整个人瘫软下来,兰追不动声色地将人扶住,递给百影,转身又被子车筹拉住了手臂。
兰追反手一掌抹开,子车筹连忙抬手阻挡,不料兰追是虚晃一招,内力运在脚尖,去点他脚踝。兰追排行为四,子车筹排行为六,内力本就不如兰追深厚,又不能用蛊,眨眼之间就落了下风,眼见自己要落得和小师弟一样的下场,子车筹忙里传音传音,【雪岭!】
兰追的手猛地止住,离着子车筹的睡穴只差一寸。
子车筹轻呼出一口气,自从相认以来,四师兄都太温柔和善了,让他一时之间忘了四师兄乃暗影阁阁主,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追魂刺。
方才那几招,若四师兄用的是杀招,他连蛊都用不出,一击必杀。
【四师兄,我的雪岭和师父的红柚是子母蛊,虽然红柚还在沉睡,但是师父遇到生死危机,雪岭就会感知到,现在雪岭没什么动作,师父安好,有师父在,绝对不会看着师兄们遇险,所以里面应当只是开启了什么机关。】
子车筹将雪岭托在手上,雪岭弹弹尾巴,打了个招呼。
【……嗯。】
子车筹试着给百骨知解穴,可是兰追的内力比他深厚不少,根本解不开,子车筹无奈将百骨知往兰追面前递了递。
【四师兄,小师弟的睡穴。】
兰追往百骨知的睡穴上一拍,百骨知还没完全清醒,胡乱挥动手臂,“四……”
子车筹连忙捂住百骨知的嘴。
百骨知完全清醒过来,看看兰追,又看看子车筹,知道事情解决了,脱力瘫倒,子车筹毫不怀疑,若不是他还用手臂支撑着,百骨知会一直滑到地上。
【四师兄,你吓死我了。】
兰追佩戴令牌的动作一僵,动作僵硬地摸了摸百骨知的脑袋。
百骨知看着兰追的背影,仰头与子车筹大眼瞪小眼。
“刚刚四师兄是不是脸红了?”
“……嘘,不要说,会被灭口的。”
百骨知作出刚刚收集到洞穴里面信息的样子,让众人安心,有听风楼的名号在,众人果然安静下来,可是不一会,又出了变故。
在洞穴中突然流出了大量的,猩红而粘稠的液体,就像是血。
***
方尚清等了一会,觉得不再震了,慢慢直起身子探查情况。
“可有人受伤?”
在武林盟探查的时候,曲青邪慢慢走近了壁画。
已经被红色的液体污地看不出原本样子了。
稚嫩的孩童,娇俏的少女,慈爱的妇人,年迈的老妇,具是两行血泪,像是在控诉苍天不公。
爱别离。
幼年离父母之爱,少年离姐妹之爱,中年离夫妻之爱,老年离母子之爱,少女猛然梦醒,发现具是梦境,长松一口气,却看见姐姐如同梦境中一般拉着自己的,指向那在梦中与自己相伴十几年的面孔,脸上尽是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子车筹【掐住百骨知下腋举起】:给师兄递小师弟。
兰追:……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