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大夫, 杨迩他……怎么样?”
洛晴抿着唇, 脸色有些发白, 慌乱不加掩饰。
子车痕摇摇头,洛晴的脸转瞬变成了惨白, 全然不像指点醉仙楼的大账房了。
子车痕顿了一下,有些不解, 但是他生来冷清, 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别人。
蓦地, 他想起师父的碎碎念, 犹豫了一下, 轻声问道:“大账房, 你是心悦他吗?”
洛晴有些恍惚, 双目没了焦距, 缓缓地摇摇头, 又迟疑地点了点头,他道:“我不知道。”
初见时嚣张跋扈的杨二公子想插队,骂了来解释的小厮, 他气得够呛, 按着杨迩的头狠狠骂了一顿,将人扔了出去。杨迩显然不服气,第二天又来找事, 他再次如法炮制地扔了出去。这小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人打了也不回家搬救兵,就自己在这杠上了, 一来二去被扔熟练了,两个人也就熟了起来,能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然后小公子表白了。
【散云,我、我心悦你,以后我的马车就是你的马车,我的钱匣子就是你的钱匣子,你嫁给我、我我我嫁给你也可以,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不好。
洛晴说不出心里什么感情,拂袖而去,自此之后与杨迩干脆地断了联系,见面便完全地将杨迩当做了陌生人。
他以为这不过是公子哥儿的消遣,过些时日受了冷脸也就罢了,可是没曾想,杨迩一日日地守着醉仙楼,守了下来。
也没再贸贸然做些什么,只是点菜,然后老老实实地吃着,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与前一段日子恨不能上天下地的小混球天差地别,乖巧得不像话。只有看不见他的时候会着急,像只小狗似的,呜呜地晃着尾巴。
看着他露出难过的、像是被抛弃小狗似的表情,就突然觉得自己和过分。
这种感觉算是喜欢吗?
他也不知道。
流连南风馆,看遍世间客,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旁人的虚情假意,却看不出自己的真心。
如果杨迩就这么死了,他会很愧疚,除了愧疚之外还有别的吗?他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若是以后再也不用躲避着某人,冷淡着某人,心里不是轻松畅快,而是阵阵的怅然和心脏要被搅碎的难过。
这算是喜欢吗?
最终,洛晴还是摇了摇头。
“子车大夫,我不知道。”
子车痕叹了口气。
洛晴脸色发白,问道:“他、他还能醒吗?”
子车痕点头。
洛晴轻声问:“那……他还有多少日子?”
嗯?
子车痕还没听过谁问这样奇怪的问题,算了算,道:“他身体康健,虽然未曾习过内功,但是寿命到八十岁也不难。”
……啊?
洛晴的表情僵在脸上。
八十岁,在江湖上委实不算大,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实在是长寿极了。
更何况……
“他、不是时日无多了吗?”
洛晴僵硬地问。
子车痕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哪里让对方误会了。不过对于病人和病人家属,他一向是耐心十足的。
“不是,他不过是撞到了头,不出盏茶时分也就醒了。”
“哥哥!你过来看方思远!”
听见子车筹的呼喊声,子车痕冲洛晴点点头,而后几步到了方思远身边,留洛晴一人僵在原地。
这算是喜欢吗?
算……算是个大头鬼啊!
……
子车痕在方思远身边蹲下,子车筹让出位置,拦住想给方思远把脉的手,边将方思远手腕上的血污擦净,边道:“哥哥,他身体不但没有衰弱,反而渐渐开始恢复了。”
“但是他分明就是中了毒的,哥哥你看他的指甲,都发黑了。”
“看起来蛊毒在他体内倒像是内功似的,在恢复他的身体。现在不能确定这些蛊毒的作用,我不敢让雪岭把他中的毒吸出来。”
子车筹边说边将方思远被擦干净的手腕递给有轻度洁癖的子车痕,乖乖地等着哥哥的诊断结果。
子车痕握着方思远的手腕细细诊断,片刻,若有所思道:“他之前应该是吃了或者是被用了什么东西,刚好被蛊毒激活了。是药是毒也不过是一线的事,有了那药引子,蛊毒也不过是一剂良药罢了。经过此劫,他或能因祸得福。”
“不出片刻,他便能醒了。”
子车痕说完,见子车筹乖乖巧巧地看着他,满脸的崇拜,指尖忍不住动了动,接着面无表情地揉了一把子车筹长出了一层毛茬的脑袋。
子车筹一脸懵,“哥哥?”
软软的,真好摸。
子车痕面无表情地想。
怪不得师父喜欢摸我们的脑袋。
子车痕面无表亲地继续想。
以后偶尔我也可以摸阿喜的脑袋。
子车筹面无表情地接着想。
子车筹懵着看着哥哥面无表情着一张脸,浑身发出了愉悦的气息,突然头顶一凉,不明所以,却跟着笑了起来,干净纯净到了极点,不像是浴血而生的血蛊师,倒像是未经人事的婴孩。
子车痕卸下药箱,拿出随身带着的草药,取了几味简单处理,等方思远醒后准备让他服下,子车筹去厨房拿了师父和洛晴给方思远拿的饭菜。每每重伤之后,休养期间食量都会增大不少,若真的像子车痕所说的,受此重创不过短短时间就能清醒,恐怕要饿坏了。
子车痕的诊断从未出错,不过半柱香时间,方思远就呻、吟着醒来了。只是他脖子被掐了那么长时间,已经沙哑了,疼的厉害,不过出了一声,就皱眉痛苦地捂住了喉咙。
子车痕将兑了草药的碗递过去,道:“你嗓子要养养,这段时间不要说话了。”
将方思远忍着疼痛的一声“阿荼”堵在了喉咙里。
子车筹在一旁道:“吃药吧,这是治你身子和嗓子的,还有这些饭菜是师父和大账房给你留的,不饿吗?吃了带你去找赵荼。”
说着将饭菜往方思远身边推了推。
不说还好,一说饥饿感便翻江倒海般涌来。
叫花鸡,银丝卷,黄金南瓜,蛋炒饭,清炒油菜,凉拌黄瓜,每一份不多,用小碟子装着,精致感十足。
平日里倒是足够了,甚至因为洛书的嘱咐,比平时的量要多了一倍,但是今日方思远吃得干干净净,竟然只吃了个半饱。
可是方思远已经等不及了。
子车筹叹了口气,道了声等等,从伙房拿了一根猪腿,像刀似的扛出来,给方思远拿着吃。
方思远愕然看着脆皮金黄的烤猪腿,本想摆手拒绝,可是它散发的香气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接了过来。
其实冷了的烤猪味道远远不如现烤的好,现烤的猪外皮酥脆金黄,内里鲜嫩多汁,便烤边吃,油滴在火堆上呲呲作响,用生菜卷了去腻,洛书每每转换完体型,都能自己吃上整整半头。
方思远想起上次吃的现烤的乳猪,忍不住拿出匕首割下了一块猪肉放进嘴里。
子车痕点点头,看向洛晴那边,杨迩还没醒,便让子车筹留在了后院,对方思远颔首。
“走吧。”
***
雪暮枝警惕地看向被制住的人,赫然是赵荼的哥哥。
赵柯。
赵柯高高瘦瘦,脸色天生蜡黄,五官平平,扔到人群里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他表演的项目是胸口碎大石,不是有内力,而是靠着一身行走江湖的外家硬气功夫,硬扛过来的。
他虽然无声无息,但是在空中楼阁是水一般的存在,温和而沉默,调节着众人之间的关系,他年纪最大,看着众人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长辈看着喜爱的晚辈。
可是现在,他脸上露出的神情,是“赵柯”绝对不会露出来的嗜血与狰狞。
“……暗影阁?”
他沉默一瞬,冷笑道,“醉仙楼好大的手笔。”
暗影阁每一单价值千金。
雪暮枝没有回答,雪芝在蛇蛊身上爬来爬去,最后只留最后的两根足站起,挥动着剩下的腿看向雪暮枝。
“双生蛊?”
雪暮枝看看蛇蛊,冲小蜘蛛摇摇头,雪芝遗憾地趴了下来。
双生蛊用来传递讯息,不让雪芝吃双生蛊,那边就不知道赵柯这边出了问题。
赵柯见雪暮枝不答反问,笑了起来,但却完全不像平时的温和,带着一股子狠厉,像是盯上了猎物的豺狼,“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雪暮枝自然不会回答。
赵柯不在意,继续道,“雪教教主、暗影阁、苗疆的覡,竟然都在这个小小的醉仙楼里面,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呢?”
“还有啊……雪教主,”赵柯突然恶劣地笑了起来,“究竟是多少钱,才买你做醉仙楼的虫子呢?”
雪暮枝冷冷地看着挑衅他的赵柯,依旧没有说话。雪芝被指挥着,悄然爬到了赵柯的身上。
当初的武林大会,空中楼阁的人可没有一起跟着去的,竟然能认出李砚夕。
这赵柯……
雪暮枝问道:“世锦?”
赵柯冷笑。
雪暮枝摇头,“赵荼如此信你,你也下得去手,真不愧是施己教的人。”
赵柯瞳孔一缩。
雪暮枝本来不知道世锦就是施己教的分支,不过先有洛书的猜测,后有赵柯甩出蛇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于将他手下弟子变成蛊不顾人不人的渣滓教派,雪暮枝向来是恨到骨子里的。
他的雪教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洛书与子车兄弟帮忙,恐怕要大伤元气。
赵柯沉默一瞬,没了方才的从容,沉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雪暮枝依旧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这样对阿荼,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人?”
当初的出手相救,当初说阿荼像自己的妹妹所以不忍看她被人买走,当初拿出卖身契还给阿荼,当初将无依无靠的阿荼当做自己亲妹妹的赵柯,莫非根本不曾存在过吗?
赵柯沉默了。长久的沉默着。
直到雪芝爬到了他的心口,才轻声道:“我是将她当做亲妹妹看的啊……”
阿荼年幼却敏感,怎么可能相伴数十年依旧不露馅。
唯有真心换真心,才能让那个被家人抛弃过的女孩重新绽放笑脸。
可既然是真心,又怎么可能舍弃。
雪芝趁机爬进了他的衣领中。
赵柯放空的目光又重新有了焦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决绝而带着一丝狂热。
“是我将她买下来的,是我将她救下来的,我给过她机会离开了,我给她这么多年的幸福,难道她不应该回报我吗?”
看着突然疯癫的赵柯,雪暮枝心道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雪芝依旧没有找到控制阿荼的东西。
蛊也好,笛子也好,皿也好,统统没有。
莫非控制赵荼的,和钉子根本不是一个人?!
很快,雪暮枝知道了,并非不是一个人,而是赵柯控制赵荼的方法,比他想的对自己更狠。
雪暮枝只来得及让雪芝一口咬伤了赵柯的心口,麻痹了半边身子,可是却已经无法阻止赵柯将自己的手指咬破。
他褪去了脸上的疯癫与狂热,沉静而冷漠地看着自己出血的指尖,漠然地抬头看他一眼,勾勾嘴角,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
***
洛书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云朵一样的棉花糖,远近飘忽不定,听得人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昏昏欲睡。
阿荼按住自己的额角,眼神出现刹那的迷茫,短暂地失了焦距。
开始发挥效用的驱蛊烟,将洛书声音的效力发挥到了十成十。
“阿荼,你今日折腾了这么久,又是半夜起来闹,不困吗?女孩子晚睡,对皮肤可不好啊。”
轻轻一笑,好像一把小刷子,在心尖儿上轻轻扫了一下。
“阿荼,是不是困了,困了就睡吧,有大家在呢,怎么忍心让你受委屈。”
阿荼踉跄了一步,举起王懿的手慢慢放下,王懿脚尖点地,连忙趁机放松脖子,慢慢吸气。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这一瞬,赵柯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方思远扛着猪腿踉跄地走来,杨迩在洛晴的怀抱里苏醒,洛书提着灯浅笑吟吟,二零八八盯住世锦来人面无表情,雷世苍终于挤到了韶斩身边,韶斩的金瞳在灯火中发着点点微光。
阿荼长啸一声,将王懿高高举起,如同祭品,漆黑的指甲扎进王懿的脖子,血由鲜红变得漆黑,王懿的脸色由苍白变得惨白。
阿荼发狂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莫非是操纵者那边?
已经没有时间多想,洛书掏出暗器,已经不顾上阿荼会不会用王懿挡暗器,已经顾不上暗器会不会扎到王懿,被暗器扎到只要不是致命部位就不会死,但是蛊毒入心只有死路一条!
漫天暗器成雨射向阿荼的前一瞬,有人突然沙哑得、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阿荼!”
方思远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跑得这么快过,他冲到了阿荼面前,挡住了阿荼的利爪,也挡住了漫天的暗器。
他衣衫不整,身上有泥水有血迹一片脏污,一手还扛着一根烤猪腿,看起狼狈地令人发笑。可是现在没有人笑他。
他挡在阿荼面前的瞬间,阿荼的动作僵住了。
方思远因为奔波而急剧地喘息着,却依旧露出了一个笑容,干干净净,也不含欲念,也不含讥讽,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邻家的哥哥对来送饭的阿荼,道的那一声辛苦。
与此同时,被捆绑地严严实实、正往大堂抬的赵柯,皱起了眉头。
“蛊怎么又不听使唤了……”
“什么在干扰吗?”
“没有时间了。”
“可惜……不能确定的东西,还是直接做掉吧。”
雪暮枝听见耳畔发出一声低呼,惊愕地看见赵柯脸颊涨得泛红,指尖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小小的不过米粒大小的伤口被血流冲地撕裂,竟然像是割破了动脉似的,血液一股一股地涌了出来。
……
阿荼的双眼再次涣散,左手将王懿高举,右手成爪,挥向方思远!
洛书打出两枚飞蝗石,险险地撞过阿荼手肘,顿了一顿,方思远向一旁翻滚,将将躲过,饥饿耗空的身体一晃,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撑不住。
烤猪腿被飞溅的飞蝗石割裂,内里的香气四溢,在现在的氛围中显得诡异又可笑。
方思远没有选择,撕下一块猪肉塞进嘴里,目光不经意地看过王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努力地往嘴里塞着肉,却觉味同嚼蜡。
如同荒诞的重演,阿荼再一次摔开了手里的人,如同双手博弈般撕扯着,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对手撕扯。
方思远也顾不上书生礼仪,就地一滚,将将将把自己垫在了王懿身下。
洛书面色一肃,“对方开始催蛊了!”
洛书说着单手掏出火红的瓷瓶拔开瓶塞,就要将指尖咬破,二零八八皱着眉头后退一步,依旧面对世锦来人,却也面对着洛书拿出了一只透明的小瓷瓶,“用这个。”
里面装着的是鲜红的血液。
哪怕是这种时候,洛书也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想起了上次给宁恒疗伤后发生的“惨剧”。
好险好险,三个月的零食差点就没了。
见洛书拿过瓶子,二零八八颔首,向前一步,又回到了原地,自始始终余光都在看着下方,班主与后裔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洛书拧开瓶盖,对红柚而言极为美味的血液鲜香蔓延开来,她一头扎进玻璃瓶中,随着饮血的动作,身上人类感知不到的气势渐渐涌出,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大。
李砚夕同样放出了蝶蛊,漆黑的蝴蝶群安静地围绕在他周身,翅膀闪过淡淡的瑰丽的紫,让人想起朵朵静谧燃烧着的鬼火。
瑰丽而妖异。
两只蛊王相撞的气场交汇于阿荼身上,被雪暮枝按住的赵柯狠狠喷出一口血来。
雪暮枝将他的指尖伤口狠狠包扎住,可是无济于事,血液依旧在点点滴滴地漏出来。
自古操纵蛊师操纵蛊,用的道具各有不同,往往身放在身上的蛊与自己心意相通,但是下蛊到别人身上,就要用些手段。
或是蛊笛,或是蛊料,或是蛊皿,总归是与蛊联系的手段。李砚夕以低语歌声为控,雪暮枝以蛊笛,洛书以琴,子车筹天生育蛊之体,不必借助工具。
而面前的赵柯,却是把自身当做了工具。
饲蛊以蛊师自身血液,放出大量血液时,蛊将会格外兴奋,攻击力显著上升,这种手段被称为催蛊。而赵柯是个狠人,以自身为控蛊道具,每每放血,是控制也是催蛊。
往往被控制的蛊收到伤害,首当其冲的不是蛊师,而是道具,赵柯将自身作为控蛊道具,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够狠。
因为如此,雪暮枝投鼠忌器,不敢对赵柯下狠手,若是赵柯死了,阿荼连同她手里的王懿,都会给这混账陪葬。
雪暮枝现在还不知道王懿已经被扔了下来,但是他知道,赵柯又一次发疯了。他在吐出一口血之后,沉着脸,脸涨得通红,几名杀手抬着他飞速往大堂处移动,雪暮枝一掌拍向他的后心,至寒至凉的内力撞进他的经脉,试图平复他催发的动作,然而无济于事,赵柯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姿态毁坏着自己的身体,七窍都开始渗血。
理应是极为痛苦的,可是他畅快地笑着,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愿望。
***
驱蛊烟开始发作了。
子车痕打开的瓷瓶,放出的驱蛊烟,明明用了超出正常份额的用量,却直到现在才发作。驱蛊烟令潜藏在阿荼体内的人蛊异常暴躁,阿荼会极为痛苦,但是也会放松蛊对阿荼的控制,夺得一丝清明。
可是也只是一丝。
这驱蛊烟对人蛊的效用微乎其微,靠得依旧只有阿荼自己。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用蛊王威压令人蛊臣服。
蛊王一出,阿荼果真僵住了动作,慢慢地匍匐在了地上身子微微发动。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一头沾了血的及腰长发披散在白衣上,背影羸弱而可怜。
可是现在没人敢放松警惕。
方思远将王懿拖到了洛书身边,子车痕接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终于安静下来了吗?
后裔与班主的心凉了半截,到现在老大都没有来,他们再相信老大,也不得不开始想一个可能——老大是不是出事了?
想到这里,班主咆哮一声,也顾不得看见二零八八心中近乎野兽本能的恐惧,运足了内力使出了狮子吼,后裔自背后拔出长弓,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翻去,于半空连射三箭,箭箭锋芒直指二零八八!
如同回应他们的猜想一般,众人看着阿荼,还没松一口气,阿荼突然长身而起,随着如同暴雨一般射来的暴雨梨花针,双手成钩。再次抓向了王懿!
前有豺狼,后有猛虎,然而醉仙楼的人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二零八八双眼不眨,双手齐挥,将三只箭徒手接下,洛书身子微沉,左手按在王懿头顶,一股精纯内力护住他周身经脉挡住狮吼功,右手运起内力一转,大风平地而起,将细如牛毛的梨花针倒卷射向赵荼!
子车痕面不改色,于刀林针雨之间将银针缓缓地,稳稳地,扎进了王懿的大穴,护住了他的心脉。
可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阿荼刚才的动作全是虚晃,她真正的目标还是方思远。
“唰!”
随着漫天被削断的长发,阿荼的左手落到了地上,可是她仿佛没有痛觉一样躲过致命部位硬接了护卫的一刀,兜兜转转,她的手又落到了方思远的脖子上。
方思远脖子上的伤口本来已经结痂了,被再次掐住,伤口崩裂,流出血来。
醉仙楼之外已经一片刀光血色,醉仙楼之内却寂静地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
韶斩一跺脚,将鞭子卷到阿荼手腕上,想将她拉开,可是阿荼一晃,将鞭子绕在了方思远的脖子上,韶斩只好松手。两只蛊王的威压在燃烧生命催蛊的情况下已经没了用处,黑色的蝶蛊落在阿荼身上,凡是落处,一片中了毒的黑,可是阿荼依旧没有收手。洛书古琴不在身边,索性拿过一旁的筷子敲击节奏,阿荼身形一晃,下一瞬干脆地将尖锐的指甲戳向了自己的耳朵,洛书手腕一抖,收了声音。
无法下死手,不能下死手。
方思远将阿荼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牺牲掉阿荼换来他的命,他一定不会要。
无计可施。
脖子上的手就像时间一样,越来越紧。
赵柯面容狰狞,低声喃喃,“杀了他!”
阿荼面色扭曲,流着泪狂笑。
方思远挣扎地挤出一声嘶哑的呢喃。
“阿荼……”
方思远的动作渐渐微弱了,眼看着就要不动了,他的嗓子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可是他依旧含情看着阿荼,目光温柔。
阿荼突然将方思远摔了出去。
与上两次不同的,是这次她收回的手,穿透了自己的胸口。
泪水洗净了她的脸庞,就像是从未经历过痛苦一样。
“思远、哥哥。”
“对不起……”
轰然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关心(*  ̄3)(e ̄ *),狠狠睡了几觉,感冒好多了!
大家也要注意保暖呀,喜欢吃水果的可以多吃点苹果!
(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