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看着雪暮枝, 面部表情僵硬。
雪暮枝被洛书看地得也僵硬。
“子车,你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可否为我引见一下?”
“我师父……”子车筹上下打量了一下雪暮枝,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抱歉, 是不是……”
“慕枝你多虑了, 我师父现在在闭关。而且,你、呃……我的意思是……嗯,师父老盼着我成家, 要是带着你去, 这恐怕……”
“啊……可是我是男子。”
“我师父不在意的。其实我还有几位师兄,我一直很好奇,前几位师兄到底给了师父什么打击,现在师父对我娶妻的标准只有两个——是人,活的。”
雪暮枝想想洛书的“择徒媳标准”,僵硬地发现这两条他都符合。
然后他想起不久前,洛书还笑眯眯地问他是否娶妻。
雪暮枝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中的巨大困境。
……
其实如果洛书把谁看做目标的话,是不会让对方察觉的, 毕竟自己徒儿喜不喜欢还另说, 要是彼此不合适多尴尬。而自从雪暮枝说出他曾娶妻的时候,洛书就已经将人剔除了。
不对,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洛书心中的念头乱七八糟。
当时小八可进行过dna检验啊,明明……不对,难道是那妇人给他丈夫戴了绿帽子?
当时没问仔细,小八是用了谁的头发。
小八……
洛书摇摇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回想起当时妇人的模样,然后更加仔细地看着越来越僵硬的雪暮枝。
月怜和雪暮枝太像了。
不仅仅是样貌,还有清冷的气质。
还有……
“话说小怜,这些草编你都见过真的吗?”
“里面有些我记得应该是没有见过的,但是有印象。”
“我记得我见过的蜘蛛都很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就应该有这么大的蜘蛛。”
还有蜘蛛!
洛书自怀中拿出小盒子,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了绿色的草编小蜘蛛。被定过型的小蜘蛛没有丝毫的变形与枯萎,依旧栩栩如生,灵动宛然。
洛书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只小蜘蛛眼熟了。
因为在血巢,与周灵斗蛊的时候,他见过雪暮枝的本名蛊,就是一只白色的小蜘蛛,除了颜色,简直一模一样。
洛书的神色变得凝重,将草编托在手上,看向雪暮枝。
“你看,这是不是你的本名蛛蛊?”
雪暮枝从越来越离谱的猜测中惊醒过来,就听见了这一句话,然后看到了被托在手上的小蜘蛛。
毛茸茸的身子是带着绒毛的草叶,黑亮的眼睛是草种,草叶边缘的细刺是细小尖锐的口器,精致可爱,如翡如翠。
雪暮枝越看越是惊讶,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洛书与小蜘蛛之间来回看着,似乎想问什么,却在开口时又迟疑,如同归家的游子。
终于,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草蟋蟀。
洛书记得,这是当时雪暮枝向他换的,他还奇怪,为什么一只草编,竟然会让他用连红柚都心动的蛊饲料来交换。
雪暮枝的手有些发抖,他捏向草蟋蟀细细的须子,手颤抖地那么剧烈,以至于那双曾操纵蛊丝的手,竟然捏不住。
雪暮枝将那只颤抖的手捏紧,然后张开,洛书的呼吸也渐渐粗重,仿佛已经有了预知。
雪暮枝捏住了须子,那是草蟋蟀编制的一个结。
他将草蟋蟀拆开了。
勾弯翻折,盘根错节,外表不过是一只寻常的草蟋蟀,可是那内里的编织,却是异常的复杂,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多的草叶,才会让月怜的草蟋蟀这样结实。
“小怜,你编的草蟋蟀感觉好像比街上卖的要重一点哎,小洛你说是不是?”
“我没见过街上的……”
“我的编法和街上的不一样,街上的蟋蟀肚子是空心的,我的编实了。诺,小洛,这只给你呀。”
洛书的草蟋蟀是月怜教的。
雪暮枝的草蟋蟀,是从洛书这里换的。
“小怜,这种编法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吗?”
“应该是吧,我有印象的好像一直这么编。小洛你要不要学?”
“哇,那我就是世界上第二个知道这种编法的!”
月怜的编法,是独一无二的。
雪暮枝的双手,死死地握住了洛书的肩头,力道几乎要把肩骨捏碎。
“洛师父……你是不是……”
洛书点了点头。
“师……!”
子车筹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雪暮枝双手搭(捏)在(住)洛书肩头,目光专一而深情。
子车筹喊到一半的“师父”梗在喉头。
“放开我师父!”
子车痕没有说话,只是木着脸看着,一把银针爆射而出。
……
“不是,真不是,我怎么会不和你们说。”
“担心什么,凭为师的武力还有谁能强迫地了吗?”
“两个小混蛋,你们想什么呢!为师现在还没有娶妻的打算,不要乱点鸳鸯谱!”
洛书好容易安抚完了阿痕和阿筹,雪暮枝堂堂仙风道骨的胭脂雪,现在已经急地跳脚了。
然而雪暮枝进不来。
当时把人留在院子里,而不是直接将阿痕阿筹的屋子指给他看的原因,就是这屋子外面被设了一圈机关。
阿痕的毒,麻药毒药蒙汗药,甜香恶气百日腐。
阿筹的蛊,蛛蛊蛇蛊金钱仙,雪岭血蛊一线牵。
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哪怕是雪暮枝,也得折在这。
现在洛书在屋内,雪暮枝在屋外,然而进不来。
洛书催婚千日,终有一日被误会了。
“师父,那你什么时候娶妻啊?”子车痕和子车筹一起看向洛书,洛书无奈地捂住了脸。
“没想娶妻,真的。”
见两人还要再说,洛书挥手阻断两人的话头,坚决地道:“为师的终身大事咱们回头再说,我觉得要是再不让雪暮枝进来,他就要硬闯了。”洛书指着试图将蛇蛊驱散的雪暮枝,面色凝重。
最终雪暮枝终于被放了进来。
雪暮枝落了座,在屋外分明那样急切,可是等落了座,却欲言又止。
洛书理解他的心情,但是不能等下去。
因为他的俩徒弟刚才把侧重点都放在了老师父的终身大事,以及雪暮枝有没有占便宜上,因此压根不知道雪暮枝焦躁无比是为了什么。
现在子车痕和子车筹看向洛书的表情相当委屈。
洛书在两个突然犯糊涂的徒弟开口之前,连忙道:“小慕枝,给我草编的人,就在这院子里。”
雪暮枝霍然抬头看向洛书,嘴唇动了动,不知是想要阻止,想要发问,还是想要听下去。
洛书继续说:“他叫月怜,今年七岁,眉心又一点朱砂痣。”
雪暮枝猛地一颤。
洛书想起初见月怜的时候,依旧眉眼带笑,可是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小怜家里是一群畜生,将他卖了,为了给他断了腿的大哥治病。”
“小怜长得很好,因此饿了很久的肚子。”
“等到小怜安定下来之后,那群畜生就过来,要把小怜要回去,或者,再卖他一次。”
洛书知道,雪暮枝与月怜之间也许有什么误会,但是他就是恨得慌,月怜受苦的时候,这个人在哪里?为什么不把他照顾好,让心怀不轨之人有可趁之机?
明明他是小怜的……
“我是他的、他的……父亲。”
雪暮枝终于说了出来。
洛书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在哪里呆坐了很久,最后有点小心翼翼得问洛书,能不能看看月怜,远远地看一眼就行。
洛书便找了个借口,让月怜去院子里走了一会。
雪暮枝眼尾血红,就像雪莲被折断了花瓣,流出了殷红的血。
没错了,就是他。
也许有一个人的外貌可以相像,但是所经历的种种事情、种种巧合,凑到一起就变成了必然。
洛书压了压心底的火气,问:“要当面见见他吗?”
他是舍不得小怜的,但是小怜再成熟,也还是个孩子,哪怕表现得再不介意再豁然,终究也会渴望家庭的温暖,渴望父母的关爱与肯定。
小怜需要父亲,所以把人打个半死就好了,剩下的一半看他表现。
洛书以为雪暮枝会迫不及待,最终却见他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先等等吧。”
他深深地,贪婪地看了月怜一眼,然后从后门走了。
走了……
走了?!
子车痕和子车筹加起来都差点没拉住洛书。
洛书知道自己这事挺不讲理的,比如雪暮枝弄丢了月怜可能有苦衷,比如现在雪暮枝不见月怜也有苦衷,但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苦衷个鬼啊!
做了就是做了,谁管你的苦衷!
洛书自认为是个讲道理的人,但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讲道理。
事实上,以洛书的辈分和武功,也没几个人能让他讲道理。
洛书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开始想怎么样折腾雪暮枝。
没人敢拦他,就好像他在龙府的时候,找龙韬过招,把龙韬过得当场就跪了,然后在床上瘫了三天。
龙韬起床之后完全没处找处说理,而且要感恩戴德——虽然洛书下手狠,但是帮他打破了武功的瓶颈,这是大机缘啊!
雪暮枝在狂喜与悲痛愤怒不可置信患得患失……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笼罩下,突然打了个寒颤。
“教主?”
雪暮枝沉声道:“那件事不能再拖了,召回 ‘蛛群’,准备动手。”
……
这一早上鸡飞狗跳,洛书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絮絮叨叨,看得子车两人心惊肉跳。
不过到了晚上,洛书的情绪还是平静了下来。
因为子车痕和子车筹两只木乃伊,终于要开绷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子车筹的正式露脸,大概和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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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相思病。”
“治不了,等死吧,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