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简单吃了点东西。田梓橙做了份西红柿炒鸡蛋,又弄了盘青椒肉丝,程黎平下了挂面,两人相对坐着吃完饭,继续打开电脑看盘面。事实上程黎平是不想看的,但田梓橙执意要盯着,程黎平拗不过她,也只能厚着脸皮相陪。到了两点整,智浜实业再次封了涨停板,股价来到11块整。个股评论栏里,成千上万的股民都情绪激昂的评论说这只股票顶着上头核查的风险连续涨停,说明人家动力十足,肯定还要继续攀升。最不济,也要回到以前的高位水平,冲到三四十块。
智浜实业的盘面跟半个月前相比,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大量买单代替了之前的天量卖单,不管有多少筹码抛出来,瞬间就被疯狂的散户们接了过去。王智浜喜不自胜,一边喝茶,一边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的高档座椅上,听手下的交易员们汇报行情。
“老板,有点不对劲啊。”一个助手突然惊扰了王智浜的美梦,惊恐无比的说道。
王智浜板起了脸,现在他最烦听到坏消息了。可是这个助手是他从北京挖过来的高级操盘手,不能等闲视之,便勉强客客气气的问道:“方老师,怎么个情况?”
姓方的操盘手转过电脑屏幕,又拿起王智浜面前的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几分钟,才一字一句的说:“有人在做局。”
“说清楚一点,做什么局?”王智浜坐不住了,急忙站起身来。
“王总,您看。”姓方的操盘手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各种线条说道,“这是今天的成交量,这是今天的资金出入情况,这是抛盘情况,这是我计算出来的筹码……”
一条条线像蚯蚓一样钻进王智浜的大脑,让他一时间醒不过神来。“用最简单的话说。”王智浜吸了口气,轻声吩咐道。
操盘手点点头,道:“昨天进来的大量资金是钓鱼的,拉了两个涨停,现在已经完成出货了。”
王智浜吓了一跳,怪不得今天的成交量这么高呢,原来人家玩的是釜底抽薪这一出,可笑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又能重现辉煌呢。“那我们手上的票子呢?有没有套现?”
操盘手一脸为难,道:“证监会正盯着呢,我们减持的话,恐怕会惹大麻烦。”
王智浜无奈至极,可是操盘手说的很在理,他也没有办法。幸好今天还有无数的散户在买单,否则的话,涨停变跌停,那可就彻底歇菜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两点半后,远方面粉集团的股票被封了跌停板。周寿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程黎平实在躲不过去,只得接听他的电话。周寿昌倒是没有抱怨,只是不停的问程黎平此时能否离场,以免将来亏的血本无归。程黎平说:“周哥,咱们这票子是整个市场上唯一的一字股,总有抄底的会注意到,你担心什么呢?”
所谓一字股,是程黎平自嘲的叫法,因为全国三千多支股票,只有自家的远方面粉集团是一块钱开头。周寿昌嘴上苦笑,心里在滴血,抄底抄底,这抄的是我的身家性命啊。其实他打电话给程黎平,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遗憾程黎平天生没有抚慰人的本事,唠叨几句后,只能叹息着挂掉电话。
程黎平把手机丢在一边,只见田梓橙似乎见了鬼一样,惊讶的瞪着电脑屏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家股票的K线图上,一条长长的下影线拉了出来,原本跌停的票子此刻居然开始飘红了。程黎平也惊呆了,这一通电话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跌停变飘红,该不是看眼花了吧?
看看股票名称,确实是远方面粉。再看看时间,正是此时此刻。再一看资金流向,上亿的资金压在买单上,不管有多少筹码都来者不拒。很快,两点四十七分,远方面粉集团的股价停在了两块零六分的位置上,完成了从跌停到涨停的惊天逆袭。
换句话说,从跌停时刻入场,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单日获利两个涨停板。
程黎平一头雾水,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手机里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就连周建军也坐不住了,劈头就问:“程总,是你找人帮忙的吗,这出戏演的漂亮啊!”
程黎平坦诚以告:“周总,我不知道,正在这纳闷呢。”
周建军一听不是程黎平搞的,顿时也愣了,但有人把自家的股票抬起来,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坏事。惊喜之余,周建军又很担忧,从智浜实业的情况来看,是同样的一笔资金在做局,万一明天重演今天这一幕,远方面粉集团也难逃厄运。
这也正是程黎平所担心的事情。田梓橙倒没想这么多,一双秀目瞪的溜圆,怔怔的看着程黎平说:“拉涨停的话,是不是反过来赚了几十万?”
程黎平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田梓橙粲然一笑,在程黎平额头上吻了一下,笑道:“那我下半辈子有福了,你得养我哦。”
程黎平心里突然感到一种失望之极的感觉。他宁愿田梓橙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跟自己保持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而非现在这样肉麻当有趣。虽然他知道田梓橙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泄露,可是他心里先入为主,对她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种感觉。
王智浜经历了冰火两重天,脸色铁青的坐在办公室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散户的资金力量是有限的,靠他们去补窟窿,迟早要全部玩完。但助手说的很对,智浜实业正被证监会盯着,作为最大的股东,如果此时减持的话,肯定会玩火*。
正当王智浜一筹莫展的时候,秘书把电话打进了办公室,说有几位记者过来采访,从北京来的,问王总是否打算接见一下。
王智浜以为是黄程卓那帮人,当即怒气冲冲的说:“不见,不见,让他们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秘书可不敢这么没礼貌的回话,当即转告外面来的那几个中年人,说王总暂时有事,不方便接受采访。那几个中年人对视一眼,突然推开秘书,大步向王智浜的办公室走去。沿途经过的员工试图拦阻,然而对方从衣兜里掏出证件,黑皮的证件中央印着一个硕大的党徽,分明是纪检系统的人。
几人径直来到王智浜的办公室,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把证件在王智浜面前亮了一下,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说王智浜涉嫌行贿政府官员,数额巨大,性质严重,即日起接受组织异地调查。王智浜并非没见过世面,可是现在他真的被吓蒙了,因为人家的证件上写着中央纪委监察委员会,是纪委系统的最高机构——中纪委。
智浜实业集团董事长、黎城首富王智浜,就这样被带上了一辆京城牌照的凯迪拉克轿车,消失在公众视野里。谭家霖、朱家营、杜德仲、王敦儒等人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智浜唯一的官方身份是黎城政协委员,而且是以商界人物挂的号,就算纪委要查他,也应该由黎城本地的纪委出手,怎么会是中纪委出马呢?
平心而论,王智浜没这个面子啊。就算是谭家霖、朱家营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也没资格直接受中纪委调查,而是由省纪委那边动手。谭家霖叫上秘书小陈,在办公室里罗列了大半个小时,突然脸色大变,道:“原来是这样。”
身为领导的秘书,小陈也不是笨蛋,察言观色之间,也明白了其中的究竟。“去把朱市长请过来。”谭家霖板着脸说道,“另外帮我通知杜副市长和市局王局长,一个小时后我有事找他们。”
其实第一个想通怎么回事的人不是谭家霖,而是心里有鬼的朱家营。一开始他还以为人家是查智浜实业集团操纵股价的问题,但仔细斟酌一番,朱家营敏感的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中纪委的人出马,意味着这件案子的性质比较严重,区区一个王智浜,还没有这个分量。所以,唯一的原因就是这其中牵涉到了重量级人物,而这个重量级人物,正是扶持智浜实业集团和远方面粉等黎城本土公司上市的白主任。
白主任是商务部的副部级领导,又是国家电子交易中心的副主任,两个岗位至关重要,都是权钱交易的重灾区。想通了这件事,朱家营第一个念头是潜逃。智浜实业集团初始上市的前一个月,他自己就捞了两个多亿,从省城跟过来的那些朋友也赚的钵满盆盈,总数加起来恐怕不少于十个亿。拔出萝卜带出泥,王智浜又不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万一把自己咬出来,乌纱帽掉了暂且不说,搞不好还要判个死缓,一世英名彻底毁于一旦。
还在省城思齐区任职的时候,朱家营就用化名办好了加拿大的护照。捞来的钱,通过地下钱庄转走了一部分,在加拿大那边购置了房产物业,可以保证未来的生活衣食无忧。只不过朱家营有点不甘心,当了那么多年的副手,终于熬成了一地主官,如果运气能够再好一点,或许五十五岁之前自己能干到副省级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