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今年以来,风间树的人生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正靠在沙发上,身体轻飘飘的,桥本奈奈未不管他的再三强调,一定要出门给他买药,他此刻在想她怎么有胆子单独出去了。
目前来说,他一动不动,或者说是一动也不想动,脸上有些淤青,眼睛无神的盯着前方,脑子活络的转着,但是却没有任何想说话和活动的欲望。
一月出了车祸之后,脑子里多出其他人的记忆,三月的大地震把他震的心神不宁,当了半个月义工,随后在上野站接待了一个迷之少女。又因为母亲可能又得治病,考虑到脑子里领先于这个时代的记忆,使他走上了意图出道的路。
一个多月的演出,室内,路边,观众的热情与欢呼,那个从起始原因到过程到结束都奇奇怪怪的交流会,还有那场突兀的雨。
这比起他之前十九年来说都算得上是平铺直叙的人生来说,简直是半路杀出很多个程咬金,七扯八扯的裹挟着他到另一条奇妙的路上。
他看了眼手表,此时演出应该开场半小时了,桥本奈奈未出门了十分钟。他感觉到体内多多少少恢复了些力气,想起桥本奈奈未说的让他坐在沙发上好好休息,他并不准备照做,结果刚站起来,门锁就打开了,他又赶紧坐下了。桥本奈奈未走之前的语气和脸色,看上去真的不是开玩笑。
桥本奈奈未提着一袋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风间树看着白色袋子里一盒一盒的东西,居然开始担心起她的钱包。
她把药一盒一盒的拿出来,还有一两个小瓶子,棉签,摆放到桌子上。
风间树吓了一跳,惊道:“怎么这么多?”
“退烧的,消炎的……也不多。”她一样一样的数着,介绍着它们的用处,风间树无话可说了,静静的转头看向她。
她比起之前似乎更清瘦了些,眉毛淡淡的,鼻子一如既往的高,下颌线的弧度清楚分明,正轻蹙着眉打开盒子,安静又温婉,她把里面的药片和胶囊倒出来,按剂量分好在一片白色的纸上,嘴上却也不停,数落着他: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冷静的人,但是没想到你怎么做的出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中学生吗?明知道自己生病了没有什么力气还和别人硬碰硬,要不是运气好,路过了几个人把他吓跑了……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她越说越生气,语气也难以维持冷静,溢出了些怒气,皱着眉直视着风间树。
他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劲,但是也说不上来具体哪不对,毕竟他确实太莽撞了,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死在桥本奈奈未面前,估计她这一辈子都会对风间这个名字有阴影。
说来也奇怪,每次她的这种夹带着强烈情绪的眼神,风间树总是无法正面招架。
她的目光总是澄净的,但是到了这时,却总会包裹着更深一层的感情,像是他熟悉的凛冽的风雪,感到自己像是被打的丢盔卸甲之后四处流窜的逃兵。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动过了。
他犹豫一会儿,轻咳一声,道:“我也是……”
桥本奈奈未见他还想辩解些什么,刚缓和下来的表情一皱,又要说话,风间树赶紧一摆手,然后合掌躬身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桥本奈奈未看见他这副虚弱又诚恳的样子,突然说不出话,沉默着摆了摆手。
然后她走到厨房帮他倒了一杯热水,走来放到桌上,摩挲了下手掌,片刻后,说:
“不好意思,我想起了我弟弟,他之前也是这样和别人打架,给家里添了麻烦,所以我才会那么……”
风间树摇了摇头,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扯出一个微笑,说:“没事,没关系,别担心。”
很久没有被这么严厉的说教过了,上次还是上京前外公的长篇大论,所以对风间树来说,这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不是抖m的那种体验,不是。
他依次吃完了药,药粉的苦味在嘴里久久的难以散去,脸部传来隐约的疼痛,脸上有两个淤青的地方和一处擦伤。桌上剩下的那瓶药,就是需要用棉签擦在脸上消毒的。
他正准备拿起瓶子和棉签,桥本奈奈未却提前拿起来了,然后把药水倒在瓶盖里,用棉签沾了站,注视着他,轻声道:“转过来。”
风间树听完,老老实实的转了过去,先是和她对视了一下,她眉目间的清冷仿佛带着刺,又自然的撇了过去,看着她身后的墙壁,脸于是就此模糊了,风间树也感觉到了轻松不少。
轻柔的棉签在脸颊上抚慰着,伤口处先是传来清凉的感觉,之后便是刺痛,他大概感知得到,桥本奈奈未一直在盯着自己,眉眼,鼻子,嘴唇,再到下巴。
气氛静谧又祥和,柔和的灯光下,风间树没了之前的那种疏离的样子,刘海软软的趴在额头上,沉默的脸上带着伤痕,倔强的盯着某处一言不发,像极了青春电影里的高中生。
桥本奈奈未的视线是温柔且带着温度的,虽然他们并没有肢体接触,但是桥本奈奈未的温度,似乎都完整的通过这根细细的棉签传递到了他的脸颊上。
还有淡淡的香气。
片刻后,她收回棉签,看着风间树的脸,静静的转回头,突然笑了一下,站起身,说:“你就先在这好好休息吧。”
风间树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说道:“过夜也可以吗。”
她一滞,随后走到了房间门口,好像毫不在意的说:“可以啊。”
说完,她进入房间,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儿,拿着些衣物,低着头匆匆走进了卫生间。
过了有一会儿,风间树觉得有些困了,虽然浴室里的水声撩拨着他的心胸,但是他没力气提起任何多余的心思。他说的那句话其实只是一种气话,他想找回点主动权和以前的感觉。
口袋里的手机,此时突然响起。
风间树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长谷健打过来的,他接起电话,说:
“喂?”
显然是楞了一下,手机内才来声响:
“风间,你别是要死了吧,声音怎么这么小。”
“差点,不过现在还好。”
“晚上演出我们推掉了,老板没说什么。”
“嗯,好。”
“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之前出了点意外,现在在朋友家休息。”
很明显的,长谷健又楞了一下,半晌才说:
“朋友?真的吗?”
风间树被这么反问一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恼火,道:
“难不成呢?”
“你终于有其他朋友了吗?是那天那个女孩子吗?大岛真衣?还是你之前同居的那个桥本奈奈未?天哪,你听到了吗,铁树开花了。”
“……不可思议。”白间葵惊呼的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长谷健的问题如同机关枪一般说个不停,风间树沉默一会儿,说:
“挂了啊。”
“别别别,我还有问题想问呢,你先别……”
风间树无奈的说:“以后会跟你们说的。”
“哦,也行,我先跟白间她分享一下。”
他调笑般的说完这句话,风间树就挂掉了电话,转头就突然发现桥本奈奈未站在他后面,穿着稍厚的家居服,并不是睡衣,头发湿漉漉的,洗完澡后的脸上仍留有水珠,显得格外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