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神枪叹了口气说:“前几天,我听说伍秉鉴回到广州了,可是你却没有回来,我吓了一跳,我便去找他打听你的下落。唉,可是往公所跑了几趟,都没看见人影。后来一打听你知道他们家出事了。”
“他家大少爷因为入了洋教被怡良那个怂货给抓进了大狱,听说在公堂上连夹棍都用上了。”
“他家大少爷现在还关在大狱里?”
“前几天给放出来了!妈拉个巴子的,大少爷放出来以后,我隔三差五便去找他,这个老家伙就像故意躲着我一样。前天晚上,我明明瞅着他进了十三行公所,我赶紧追进去问他,可是却被那些看门狗给拦住了,死活不让进,就连我亮出来钦差大臣管家的身份他还不让进,红口白牙地要定伍秉鉴不在。我急眼了,便在公所外面破口大骂,还朝着天上开了几枪,说谁若是敢拦着我,我便崩了谁,我要冲进公所,将里面搅个鸡犬不宁。他娘的,这一招真是见效!”
“伍秉鉴出来了?”
“这个怂货很快跟一阵风似的从里面跑出来了。见了我以后一个劲地鞠躬作揖,就差给我磕头了。我问他林大人怎么没回来,他马上哭得跟个泪人一样,不停地抬手扇自己耳光,还死命地往地上磕头,一边哭一边说你喝醉了酒,他稍微一疏忽,你便落了水被浪头卷走了。”
赵神枪说到这里,问香山说:“傻蛋,这个怂货说的是不是真的?”
香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只记得喝了不少酒,准备爬到船舷上吐的时候,突然就掉海里了。”
“我起初没信他的鬼话,质问是不是他将你害了。那个老家伙马上指着天发誓,把他们老伍家十八代祖宗都抬出来了,说如果是害了你,他们祖祖辈辈都不得安生,他姓伍的将不得好死,出门沉船,他会被海盗捉去给活剥了。”
香山点了点头说:“他能发出这样的毒誓来,看来确实是我自己失足栽进海里去的。”
“唉,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死了,咱们那个计划自然就没用了,我正盘算着离开广州回紫荆山。”
“你没去找药王孙?”
“我已经和那个呆头鹅割袍断义了。”
“为啥呀?”
“你一连几天没回来,我第一个便去找他。他铺子里伙计告诉我,这个呆头鹅任何人都不见,每天就躲在密室里给那个姓林的狗官治病。那个伙计去密室叫了半天,他才出来见我。”
“林则徐醒过来了吗?”
赵神枪摇了摇头说:“听伙计说直挺挺地躺着,谁知道是死是活,可是药王孙因为救他可算走火入魔了。唉,我告诉他你离开广州好几天了一直没回来,掐着指头算了算,说这几天海上有暴风,过阵子你就能回来,然后便慌慌张张地回密室给姓林的治病去了。”
“药王孙说的没错,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嘛。”
“反正药王孙忒他娘的不仗义,我从他家里回来后,再也没找过那个王八蛋。我从公所回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广州,奶奶的,你猜怎么着?”
“别他娘的卖关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半夜有人来行刺我!”
“你不过冒充管家,又没有冒充钦差大臣,他们会不会是来行刺我的?误将你当成了我?”
赵神枪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起初我也觉着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但是那两个刺客确实是冲着我来的。我半夜三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忽然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以为是贼,便悄悄爬起来,顺着窗户缝往外看,正好那天是十五,月亮又大又亮。我看清楚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他们黑衣黑裤,脸上罩着黑色面罩。他们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看也没看便直接蹑手蹑脚地朝着西厢房便过来了,他们如果行刺你应该直接奔上房才对。”
“看样子真是冲着你来的。”
“奶奶的,快吓死我了。”
“你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两个毛贼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背后也背着洋枪,他们的洋枪跟我那支一模一样。奶奶的,我赵神枪也是混过江湖的人,寻常的小毛贼怎么会有这玩意?明摆着他们来不是图财的。”
香山点了点头,觉着赵神枪说得有道理。
“他们到了窗户外面,一个黑衣人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竹管,竹管里应该有迷香,他捅破窗户纸,将竹管探进来开始往里面吹;另一个到了门外面,掏出一把小刀来准备拨门栓。”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问道:“老赵,你那会是不是吓尿了?”
“奶奶的,我老赵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先隔着窗户朝着吹迷香的那个黑衣人一枪,接着冲到门口,拉开门栓往外冲。等我打开房门,那两个家伙正往院子外面逃,我刚要追赶,其中一个黑衣人随手便是一枪,奶奶的,子弹贴着我的脸颊飞过,看他的伸手便知道是个高手。我担心院子外面还有他们的援手,便没敢去追。”
“那个黑衣人被你打中了吗?”
“击中了,但是可惜的是没要了他的命。我第二天看见窗外地上有血,还有红红白白的肉,应该是那个刺客的眼睛。唉,没射杀他,只是让他变成了独眼龙,这简直是我老赵的耻辱,实在有辱我赵神枪的名号。”
“别管怎么说,你平安无事就行。”
赵神枪顿了顿,突然想起个事儿来。
“傻蛋,看门的魏胡子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好东西。天亮以后,我仔细查看了越华书院的周围的围墙,没发现一丝一毫的痕迹,明摆着那两个杀手是从大门逃出去的,可是我去问魏胡子时,他却再三说门一直都关着。他还说自己半夜睡得死,压根就没听见枪声。”
“后来呢?”
“第二天,我打算继续去十三行公所打探你的消息,如果你实在回不来,我也就死心了,可是刚出城便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后面尾随我,我担心出意外,在城门口转了个圈便赶紧回来了,一连几天都没敢出门。”
香山猛地想起来自己进越华书院时魏胡子诡异的表情,还有那几个鬼鬼祟祟的社会大哥。
他顿了顿说:“老赵,以后咱们多提防着点就是了。”
“傻蛋,我越来越觉着此事诡异得很!咱们还是离开此地吧。”
香山摇了摇头说:“我估摸着英国佬很快便要挑起事端了。”
“大清有八旗有绿营,怕打仗的是那些贪官和有钱的掌柜,与咱们这些穷光蛋有何牵连?”
“大丈夫得成就一番事业才对。”
赵神枪打了个哈欠说:“斗升小民,能维持不死便不错了,况且阿九那个丫头又那么喜欢你,放着轻松日子不过,竟然想着去当什么英雄,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他说着话,摇摇晃晃地转身往西厢房走,一边走一边嘟囔说:“我这几天怕那些刺客回来,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老子是麻雀,你他娘的是鸿鹄,你接着做你的英雄梦吧,老子我这会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赵神枪真是困坏了,回到西厢房,很快便鼾声雷动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