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出神地站在湘江岸边观看湘勇训练,这时候李鸿章在旁边催促道:“赶快跟我进城,我还有要事向曾老师禀报。”
两个人离开了江边,然后朝着城门走去。
香山不由地想起上次太平军围攻长沙城的血腥景象,数万名太平军将长沙城包围的水泄不通,高耸的城门楼差不多被太平军的火炮给轰平了,但是张亮基、骆秉章、潘铎和左宗棠等人指挥着清兵誓死抵抗,城墙上到处都是被炸死的清兵,而城墙外的太平军更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长沙一役,太平军吃尽了苦头,就连他们屡试不爽的穴地法攻城术也被左宗棠等人给破了,最后不得不舍弃长沙进攻武汉。
如今故地重游,香山又想起来率领着太平军英勇攻城的朱八爷来,可是如今斯人已去,他与自己已经阴阳两隔了。
长沙城破烂不堪的城门已经修整一新,李鸿章带着香山进了城!
他们往前走了不远,迎面来了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
这个汉子虽然个头不高,但是极其精干,他长着一双阴森的三角眼,眼里透着股子煞气,刀削般的瘦脸,一瞅便是一言不合便动手的狠角色。
这会他正怒气冲冲地往城外走,正好和李鸿章和香山走了个对头。
李鸿章远远地便看见了他,他低声对香山说:“快看,迎面来的这个便是曾老九。”
香山看了一眼来人,然后低声问道:“曾老九是谁?”
“曾老师的宝贝兄弟曾国荃。”
“他为什么叫曾老九?”
“他在曾氏家族里行九,所以我们私下里都见他九爷。”
这时候曾国荃已经到了他们的近前,李鸿章慌忙勒住了马,然后恭恭敬敬地冲着来人拱了拱手说:“九爷,你这是往哪里去?”
曾国荃恨恨地说:“真是气死我了!在这里总受人欺负,长沙这破地方没法待了!”
李鸿章笑笑说:“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得罪我们九爷?”
曾国荃气急败坏地说:“哼,除了我那个里嗦的大哥,若是换做别人敢对我不敬,我他娘的早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长兄如父,老师这么做也是为了九爷好。”
“鬼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为了我们兄弟好,这个老学究每天里嗦地讲那些微言大义,实在让人受不了。”
李鸿章以为曾国荃不过是闹别扭赌气回家,于是便劝他说:“九爷还是回去,你真要是不辞而别,曾老师怎么会放得下心来?”
“唉,这次是他赶我走的!”
“这到底为何?”
“还不是因为他嫌弃我不过是个乡间秀才,他不让我领兵打仗,反倒让我马上赶回湘乡老家读书准备考功名,真是岂有此理。”
“曾老师这么做也是为了九爷以后的前途。”
“哼,我早就厌倦了整天都那些恶心的之乎者也,再说了读了那些又有何用?你也考中了进士,如今还不是跟他当幕僚。”
曾国荃这么一说,李鸿章脸红了。
曾国荃没有理会李鸿章,继续大大咧咧地说:“哼,我才不考,莫说进士,我连考举人的心思都没有。”
“既然如此,为何不留在长沙跟着曾老师练兵?”
曾国荃撇了撇嘴说:“少荃,我大哥做点诗文写篇酸臭文章还算在行,但是若论起打仗我实在不服他。”
“九爷,自从老师练湘勇以来,众人无不交口称赞,你怎么还不服他?”
曾国荃“嗤”了一声说:“少荃,他年纪大了,胆子小了,所以已经不适合打仗了。”
“曾老师不过四十出头而已,照理说这正值领兵的壮年。”
曾国荃不耐烦地摇摇头说:“兵贵神速,可是你瞧瞧我大哥,他率兵每到一地,不说忙活着攻城掠地,反倒是先安营扎寨,安营倒也罢了,他还先多此一举地命人在营房外挖两圈壕沟,中间垒起高墙,既笨又慢,听说绿营里的那些混蛋都嘲笑他练的不是湘勇,倒更像是民夫。”
“九爷,这样虽然行军迟缓,但是可以保证军队安全,打仗有进有退有攻有防,老师这么做乃是万全之策。”
曾国荃撇撇嘴说:“唉,算了,你是他的学生,自然处处都替他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和他混了,我他娘的要另起炉灶。”
“九爷要独自练乡勇?”
曾国荃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说:“江西吉安的知府黄冕来找我了,我要跟着他走,我帮着他去练兵。”
李鸿章又劝了他两句,但是曾国荃却铁了心的要走。
“九爷乃是有主见的人,李某实在是佩服。”
“那好,我走啦。”
曾国荃催马要离开,李鸿章慌忙叫住他说:“九爷,万一老师问起我来,我该如何回答?”
“你直接告诉他我去江西就是了。”
李鸿章鬼心眼子多,他知道这样说不好,曾国藩一定会埋怨自己没有拦住这位我行我素的曾九爷。
他顿了顿,然后低声说:“九爷,千万不能这么说,不然他非得派人去江西命令你回来不可。”
曾国荃扯着嗓子说:“哼,我才不听他的吩咐,大路朝天各走半步,我曾老九就是要证明给他看看,我这土秀才也能练出所向无敌的湘军来……”
李鸿章提醒他说:“九爷,你不怕老师没用,那位江西知府可不敢得罪他哇。”
曾国荃皱着眉头想了想,觉着李鸿章说的确实有道理,最后他咬了咬牙,堵着气说:“如果我大哥真把我往绝路上逼,我就去投靠左宗棠……”
不等他说完,李鸿章慌忙劝阻他说:“九爷,千万别添乱了!军中都知道老师和左宗棠水火不容,你若是这样做,老师非得气疯了不可。”
“左宗棠跟他有仇,但是对我老九却很客气,我就是要气气他!”
“九爷是明白人,左宗棠和你不过是泛泛之交,但是血浓于水,老师才是你以后的靠山。他平常对你严厉不过是因为对你期许太高,如果你真拆他的台投靠了左宗棠,恐怕你的麻烦就大了。”
曾国荃叹了口气,最后无奈地问李鸿章说:“少荃,既然如此,你替我想个办法,如何才能混过我大哥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