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穿西装戴礼帽,后来还拖着一条辫子的斗鸡眼是法国佬的翻译,看见朱八爷和香山以后,斗鸡眼顿时兴奋起来,如果没有眼眶子隔着,他那双贼溜溜的斗鸡眼非得挤到一块去不可。
他先是新奇地瞅瞅朱八爷,又瞅了瞅香山,然后眉梢高挑,嘴角轻轻上扬,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
朱八爷看着他这副洋鬼子打扮本来就来气,不伦不类瞅着恶心,这会看见这个假洋鬼子满脸的不屑,他更是按耐不住满腔子的火气,冲着斗鸡眼嚷嚷道:“假洋鬼子,瞧瞧你那副熊样,身为中国人竟然这么一副造型,不嫌害臊倒也罢了,竟然还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有那么一种人:天生犯贱,你越对他客气,他越认为你软弱可欺,你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他马上怂了!眼前的斗鸡眼便是这路货色。
斗鸡眼见朱八爷发了雷霆之怒,赶紧陪着笑脸说:“两位可是城里的长毛?”
“放你娘的屁,别张嘴闭嘴都是长毛!我们是太平军知道吗?”
斗鸡眼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说:“两位怎么称呼?”
朱八爷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香山说:“没有那么多礼数,你叫我朱爷,叫他梁爷就是了!”
斗鸡眼冲着他们拱了拱手,很不情愿地称呼了他们一声爷,然后问道:“不知道二位爷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我们奉命来邀请洋人的头目进城转转,你问问他们敢不敢去?”
斗鸡眼兴奋异常,慌忙问:“朱爷,你说的是真的?”
“奶奶的,这还能有假!难道老子没事吃饱了撑的,跑你们这里来扯闲淡!”
斗鸡眼如同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他慌忙冲着朱八爷作了作揖。
“朱爷,你们二位真是救命的活菩萨呀,唉,我正犯愁呢!这两个法国洋大人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了,一路之上催促着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送他们进金陵城……”
朱八爷抬抬手打断他说:“什么狗屁金陵城!如今这里是天京城!”
说到“天京”两个字,朱八爷语气中满是自豪与兴奋。
斗鸡眼点头敷衍过去,接着说:“我再三警告他们说城里的人都杀人如麻,个个长得跟修罗刹一样,可是这俩洋大人却不相信,刚才还在船舱里还吵吵着让我进城送拜访的贴子,奶奶的,难道我活腻了不成,打死我也不敢去!”
斗鸡眼喋喋不休地说着,期间香山抬头看了看那两个黑白双煞,他俩竟然极友善地冲着香山点了点头。
朱八爷继续问斗鸡眼说:“他们想进城干什么?你告诉他们如果是朋友,我们有美酒,如果是他娘的豺狼,我们手里可有猎枪!”
“哈哈,老兄放心就是了!法国的洋大人知道你们是反抗朝廷的造反派,他们对你们崇拜得要死,认为你们是反抗暴政追求自由的英雄……”
“假洋鬼子,你说我们追求的啥东西?”
“自由!”
“你他娘的别拽新词,自由?啥是自由?这玩意是吃的还是喝的?”
朱八爷的问题难住了斗鸡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将自由的意思告诉眼前这个粗鄙的长毛。
他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说:“朱爷,自由就是不听朝廷的话,无法无天呗。”
朱八爷听到这里,仰天大笑说:“假洋鬼子,无法无天怎么能行?那样世道岂不乱了不成?我们反抗满清就是想过太平日子!”
“对,对,朱爷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朱八爷听到这里,原本对法国佬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斗鸡眼先将那个白胖子介绍给朱八爷。
白胖子崇拜地看着朱八爷,如同圣徒仰望耶稣一样。
“朱爷,这位是理查德的先生,他也是这艘船的船主!他祖上是做黑奴贸易的,积攒了几辈子的家业都给了他,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钱,但是这位先生并不快乐!”
香山看了白胖子一眼,他的眉宇之间确实有股子淡淡的哀伤,真搞不懂这个洋鬼子,为什么不差钱还一脸的衰样。
香山对斗鸡眼说:“斗鸡眼,是不是因为祖上挣得都是昧良心的钱,所以白胖子快乐不起来?”
斗鸡眼冲着香山竖起大拇指说:“梁爷,您老还真是火眼金睛,理查德先生每天都在悔罪,他发誓一定要在他死之前千金散尽,绝对不能脏了后辈子孙的手。”
香山听到这里,悲悯地看了看白胖子一眼。
斗鸡眼介绍完白胖子,他又将身材修长的黑人小伙介绍给朱八爷。
“朱爷,这位是比利先生,这艘船的代理船长,他在来大清国的途中听说了你们办得那些事儿以后做梦都想加入你们,天京城让不让洋人入伙?”
朱八爷看了看眼前这个精壮的黑人,他比自己还要黑八倍,简直跟自己当初在紫荆山烧出来的炭一样黑,他浑身上下除了白眼珠子以后,就他娘的牙和指甲是白的。
“他想入伙?”
“做梦都想,他对你们搞的什么圣库制度心驰神往,还嚷嚷着要学你们的经验,等回法国以后要解放法国,唯一的办法就是也搞一场和你们一样的造反活动。”
朱八爷顿了顿说:“这样的事儿我说了不算,我可以带着他进城去见东王,如果东王同意,他就可以入伙了。”
斗鸡眼将朱八爷的话啵啵地给那个叫比利的黑人小伙翻译了一遍,比利顿时兴奋起来。
香山后来听说比利的老爹是法国人,家里穷得叮当烂响,白人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最后没办法,只好跑到非洲殖民地买了个非洲土著女人当老婆。
他们家日子本来就不宽裕,再加上这个非洲土著格外能生,生了七八个孩子以后日子更加艰难,孩子们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了,但是总觉着社会不公,整天琢磨着造反,而且他们国家也不缺乏聚众上街的传统,但是闹腾了几十年,穷苦日子还是没得到丝毫改善。
香山不由地啧啧赞叹:看了洪秀全真是忽悠大师的鼻祖,胡乱编了一套神经兮兮的神话,不仅大清的普罗大众都信仰,如今倒好,连欧洲的洋鬼子也想着跑来取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