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了南京以后,太平军并没有得到片刻清闲!
有人忙活着往城外运输尸体,为了防止清兵来犯,更多的人忙活着修补塌陷的城墙,而且原本高耸的城墙继续加高筑厚,宽阔的城门也被堵得难容两匹马并行而过。
太平军在南京城外便开始构筑防御工事,他们在城外建起了一座座三层楼高的望台,从早到晚都有哨兵值守,时时监控着清兵的动静。
除了广建望台,他们还挖了一圈套着一圈的壕沟,壕沟宽八尺,深八尺,底部全部是比锥子还尖锐的竹签子,一旦跌落到里面便会扎成血葫芦。
城外忙活,城里也没闲着,太平军忙活着清理城内战死清兵和太平军的尸首,接下来便是肃反安民了!
入城后的第二天,太平军传下命令:各家各户在门口张贴黄表纸,黄表纸上写上“顺”字,任何人不得上街,不然格杀勿论!
诛杀完满城里的清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可能落网的清兵,城中的百姓再一次倒了血霉。
先前长毛党围城时,清兵和乡勇便以搜寻内奸为名洗劫一番,如今乾坤倒转,轮到长毛党搜查清兵和乡勇了!
奶奶的,规则永远都是这样:别管是猫捉老鼠,还是老鼠戏猫,最后倒霉的都是百姓!
香山重新换上了太平军的打扮,他跟着几个弟兄忙活着往城外搬运尸体,
他起早贪黑地忙活了一整天,收工的时候突然觉着肚子饿得慌。入城以后,他每天象和尚一样吃素的,肚里的那点油水早就损耗光了。
他突然想起来初入南京城时吃过的那叫卤味馆,想起那个胖乎乎的掌柜苏来顺,于是他丢掉手里的担架便朝着苏家卤肉馆走去。
他已经记不清楚那条街巷,想找个当地人打听也不得,因为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脑袋上包着红布的太平军,除此之外,看不见一个当地百姓的身影。
香山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苏家卤肉馆所在的那条街巷,街巷上很多房子都被烧了,店门被砸烂,从街上望进去,里面乱七八糟的。
他走到苏家卤肉馆前,抬头看看,看见店铺门楣上那块醒目的招牌掉在了地上。
香山敲了敲院门,很快便听见苏来顺老爷子慌慌张张地从里面应和着说:“来了,来了,马上就到了,长毛大人莫慌!”
一阵蹬蹬地脚步声后,院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那天给他肉吃的苏来顺。
苏来顺打开门以后低垂着脑袋,他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头忙不迭地说:“迎接来迟,长毛大人见谅哇!”
看见老苏吓成这幅熊样,香山很是不忍,赶忙见他搀扶起来说:“苏老爷子,是我!”
苏来顺抬头看了半天,才认出来眼前站着的香山。
他往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问:“小师父,难道你也是长毛党?”
香山看见他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快,他赶紧说:“唉,我也是被迫加入哇,不忍长毛党会烧死我!”
苏来顺点了点头,然后恨恨地说:“长毛党真是他娘的可恶!”
“他们来骚扰你了?”
“起初倒是没有!我听了你的主意,长毛党入城之前我便在门口张贴上了黄纸,这一招果然见效,前天对面的几家店铺都被抢了,而长毛党都绕着我的家门走。”
苏来顺说到这里,接着叹口气说:“小师父,这两天就不行了!”
“怎么了?”
“这两天长毛党都疯了,奶奶的,他们就跟凶神恶煞一般。”
“他们来干什么了?”
“起初他们砸门,扯着嗓子问院子里住的是不是清妖,我赶紧说不是。”
“苏老爷子,城破了以后要肃清敌人,这倒算不上新鲜。”
“奶奶的,说搜清妖那都是放屁!他们便使劲砸门,我吓得半死,赶紧把他们放进来,可是那些混蛋将我家里值钱的那点东西都给弄走了。奶奶的,这些长毛党比清兵还坏上三分。”
香山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低声嘱咐他说:“苏老爷子,你千万别这么说,若是让他们听见了非得点了你的天灯不可。”
“唉,小师父听我说,这还没完。”
苏老爷子的气得半死,香山接着听他往下说。
“昨日清早,几个长毛来又敲我的门,起初说话倒也和气,一个劲地劝我加入长毛党当初!我这把年纪走路都费劲,哪里还有力气当差哇,最后他们的头子递给我一张纸,我看见上面写着‘进贡免差’四个字,说只要捐钱便可以免差,我只好将私存的点碎银子统统给了他们,他们给我开了张条子,还在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最后嘱咐我粘到门上,我喜出望外,以为不用在当差了,但是没想仍旧不断有人来催我当差,不答应便不走,而且他们都拿着‘进贡免差’的大牌子,我指着门板上的纸条告诉他们,我已经进过供了,但是你猜那些混蛋说啥?”
“他们说啥?”
“他们说这张纸条免得是什么宰夫衙的差事,而他们是百工衙的,他们的差事可不能免,我苦苦哀求,他们又打又骂,好不容易送走了百工衙的这些瘟神,但是接着柴薪衙、疏附衙、诸匠衙,奶奶的,也不知道长毛党哪里来的这么多衙门,他们都来催着我进贡,我实在没钱,他们一轮接一轮的羞辱,把我家给翻了个底朝天!”
两个人说着话,苏来顺引着他到了屋里,果然屋里就像遭了地震一样。苏来顺迎着香山进了里屋,看见里屋的炕上坐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太太。
“老婆子不用怕,这位小师父不是长毛党。”
香山看了看苏来顺老夫妇确实可怜,便对他们说:“两位老人家,金陵城一时半会清静不了,您老还是想办法赶快逃离此地吧。”
苏来顺苦笑了一声说:“我老婆在乡下倒是有个侄儿,我一直想去投奔他,但是先前陆总督不让走,而今长毛党连街都不让上,想走都走不了了。”
“两位,你们收拾好东西,今天晚上我便可以送你们出城!”
“拉倒吧,我年纪大了,老婆子连床都下不得,我那侄儿也不敢进城来,想要逃走哪里有那么容易!”
“老爷子,你放心便是,我明天晚上直接将你送到你侄儿家里去就是了。”
苏来顺听到这里,感动得泪流满面,忍不住给香山跪倒说:“小师父,我老苏实在是感激不尽哇。”
香山想办法找了连大车,将苏来顺老两口送出了南京城,一直送到南京城东门外一百里的一个偏僻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