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两道剑眉渐渐地聚拢，方梓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伸手抚上他皱起的眉头，她不急不缓地开口，语气也跟着放柔。
“裴云冥，下次和伯父见面的时候，别再用那么激烈的方式了。”微微一顿，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他要是再说什么人身攻击的话，你只要说‘物以类聚’‘臭味相投’来说就好了。我相信，伯父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
冲着裴云冥俏皮的眨巴了几下眼睛，方梓逗趣的模样，让裴云冥不由笑出了声。
他几乎快要想象得到那个时候的场面，若是自己真的拿这句话去堵父亲的嘴，依照他的脾气，就算是气得冒烟，也不可能会再说半句责备的话了。
“看，你笑起来的时候多帅！别老是皱着眉头，像个老头子似的。”覆上他的双颊，方梓淘气地揉搓着他的脸颊，眉眼之间的笑意那么亮眼。
“别再和伯父吵架了，我可不想做人们口中的‘祸水’，说我害得你们家庭不和，父子闹翻……”
眉眼微眯，知道裴云冥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方梓的心情也变得更好了。忍不住地，也多叮嘱了一句。
只顾着说话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裴云冥眸底闪过的那抹忧愁。
“如果……事情真的像你所说得那么糟糕，你会怎么办？”状似玩笑地追问了一句，方梓的脸色顿时一变，视线紧盯着他。
明明只是几秒钟的凝视而已，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你要是真敢把事情弄得那么糟糕，我就带着孩子离开你！”
方梓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脸上的表情也是相当的凝重。
“有那么严重吗？”
剑眉微蹙，裴云冥的心脏明明已经被拧得皱巴巴了，却还是摆出了一副后怕的模样配合方梓的话。
“当然有了！做儿子的职责都没有做好，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啊？”煞有其事地猛点头，方梓的话让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张了张嘴，裴云冥好似被猫儿叼走了舌头，失去了语言功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方梓的话。
看着他一脸紧张又害怕的样子，方梓却忽地笑开了，“哈哈哈……裴云冥，你干嘛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话音落下，裴云冥还后知后觉地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裴云冥难得傻呆呆的样子，方梓笑得愈发的仿似了，笑得太过头，眼角都有了细微的泪水。
“笑死我了，裴云冥，这种话你也会当真啊？”
“方梓，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方梓耍了，紧张的情绪虽然有了细微的放松，心底却并不那么好受。
和父亲之间的感情虽然谈不上有多么的浓厚，但是，他的身上毕竟流着父亲的血液。那种深入骨髓的牵扯却是怎么割舍不掉的，在和父亲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他的心也在被狠狠地煎熬。
他不愿意做一个不孝的儿子，同样的，他也不要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五年前，他是不知道裴裴的存在，所以才会错过他那么多年的成长。现在，他知道了裴裴的存在，方梓的肚子里也有了另外一个孩子，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弃他们……
那种痛苦，他找不到言语来形容。总之，不管是割舍掉哪一边的牵连，都好似在他的胸口插进了一把刀子！即便只是扯动一下，都会带着淋漓的鲜血。
“不是吧？裴云冥，你生气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的啦，我现在大着肚子，怎么可能……”
“五年前，你不也是大着肚子从我身边逃走的吗？”
怒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话，他的话让方梓觉得自己给自己甩了一个巴掌，除却尴尬之外还是尴尬，“当年是当年，裴云冥，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就不要再提了吧！”
听闻她的话，裴云冥只是转过头不说话。
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方梓的气焰也在顿时消散了不少，态度也软乎了下来。
“好啦，是我不对，不该说话没有边幅的……但是，刚才的话，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而已。如果你真的和伯父闹翻了，我也不会离开你……”
裴云冥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看她，方梓着急了，伸手掰过了他的脑袋，凝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用行动证明一切。我相信，伯父一定会改变对我的看法，接受我的……”
清亮的眸中闪动着点点的光芒，那真挚的诚意是怎么也欺骗不了人的。即便如此，裴云冥的心里还是闷得厉害。
可是，他的沉默却被方梓理解成为了其他的意思。
“裴云冥，我就让你那么不放心吗？你真的觉得，我无时无刻都在考虑怎么离开你身边，是吗？”
没好气地开口，方梓的语气何止是差劲，简直就是怒吼了，“裴云冥，你不要摆着一张臭脸，什么话都不说。你心里就算是有什么不满、不痛快的，也要开口说啊，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看着方梓的情绪一点点的濒临暴走，裴云冥的心也随之狠狠地揪紧。这些事情，让他一个人面对就好了。
“傻妞，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那么做。不过……你刚才说要离开的话，真的让我受伤了。不信你摸摸看，心跳都不正常了……”
拉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裴云冥的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既不会伤到她，却也让她不能抽出手掌。
“裴云冥，你属无赖的啊？”挣脱不了他的束缚，方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关于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轻松地便将心中复杂的情绪掩去，此刻的裴云冥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方梓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终于落地了。
“裴云冥，你真是……”
方梓又气又恼地，想要开口骂他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又顿住。
“太帅了！”
恬不知耻地在她的话后面补充着，末了他还不忘冲着方梓抛了一个媚眼。回应他的，自然是方梓的一记白眼，“裴云冥，你真是够了！”
“嗯，我是够帅的！”
“裴云冥！”
“老婆，中午吃什么？”
在两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之间，硝烟已经消散，一切都回复了正常。只是，这一片安静能够延续多久，却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霍家，书房。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在空气中发酵。
“爷爷，为什么不让我娶茉茉，她明明就是我的未婚妻！”
书桌前的霍凡站得笔直，即便是气急败坏地向爷爷质问，他还是保持着绅士的风度。由此可见，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到底有多么严谨。
“一个月前才闹出那么大的笑话，霍凡，你是嫌我们霍家丢人丢得还不够吗？”浑厚的嗓音犹如洪钟，明明语速很缓慢，每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却让人莫名地紧张。
“爷爷，那只是一场意外！蓝励不可能再破坏我和茉茉的婚礼了……”
只要是任何一个有点尊严的男人，在经过婚礼上的事情之后，也绝对不可能还会再来的。
“霍凡，你从小我是怎么教育你的？要做一个有成就的军人，必须做到无情无欲，七情六欲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让你要和苏茉结婚，我已经破例。但是，你想要再娶她一次，我绝对不允许！”
霍家的背景特殊，家教也是不是一般的严格。霍凡能够有现在的地位，根本就是用自己的命搏斗而来的！
“爷爷……”
“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兀自打断霍凡的话，霍老爷子独断地做了最后的决定，顿了几秒后，继续补充，“别妄想背着我带走她，那个后果，不是你能够承担的！”
霍凡的脸色一阵惨白，自己才只是有了想要带走苏茉的念头而已，就已然被爷爷看透！
“没什么事情就出去吧，老朱那边还有不少的事情等着你接手。”
“是，爷爷。”
知道一切没有任何的转机，霍凡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间。
楼下，苏茉才给孩子换好尿片，正在哄着睡觉。
踏在地毯上的脚步狠狠顿住，视线就那么定定地焦灼在她的身上，久久的都挪不开视线。为了照顾孩子，她明显消瘦了不少。
虽然离开啸天已经很久，但是那多年的警觉性却并没有因此丢失。
不一会，苏茉便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转首望去，却见霍凡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和霍凡相处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用这么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分
到了现在，她就算是还想要再自欺欺人，说霍凡对自己只是友情，也不可能了。
“霍凡？你有事吗？”尴尬地移开视线，苏茉开口打破了沉默。
“茉茉，你瘦了……”张了张嘴，霍凡说出了这么一句。
明明还是从前说话的语气，苏茉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躲开他的视线，她装似轻淡地开口，“带孩子要起夜，瘦了是正常的！”
“我还是帮你再找个保姆吧，晚上不用那么累。”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带他就足够了。”
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苏茉便拒绝了。知道他只是一番好意，但是在方梓对自己说了那一番之后，她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地接受他对自己的关心。
“茉茉……”
感觉到她明显的疏离，霍凡心口一紧，脸色也跟着暗沉了下来。想到自己刚才和爷爷的谈话，他只觉地认为，一定是爷爷对苏茉说了什么。
“爷爷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霍爷爷什么都没有说，他很照顾我，是一个很好的长辈！”苏茉说的话并不是假话，撇开她和霍老爷子之间的秘密约定不谈，他对自己真的不算太差。
但是，她真诚的话却并没有得到霍凡的认可。已经钻进牛角尖的他，一时间根本就理不出思绪来。
只是觉得苏茉这样的冷漠，就是因为爷爷的破坏。
“茉茉，别管爷爷和你说的那些话，我带你走……”朝前走了一步，他伸手拉过了苏茉的手，无比激动地开口。
而他这样的情绪变化，着实吓坏到了苏茉。
使出全身的力道将手抽出，苏茉连连朝后退了几步，急躁的语气里有几分惶恐，“霍凡！你胡说什么呢？”
“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S市吗？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
“霍凡，离开S市只我以前不成熟的想法。现在……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我要在S市将他抚养长大，我是不会跟你离开这里！”苏茉的话说的直白、果决，完全不带任何转弯的。
霍凡就那么僵在原地，整个人好似被电击了一样……
看着对面的女人，霍凡的脑子乱哄哄的，瞬间变成了团泥浆。眸中闪动着各种复杂的光芒，好似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眼前的女人……
苏茉从来都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如果她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是不可能轻易说结婚的。她明明都已经答应嫁给自己了，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就……
张了张嘴，霍凡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到底说什么才合适。
苏茉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了，轻咳了声，尴尬地将视线转移到一旁。
“你不是要出去办事？再耽误下去，时间来得及吗？”许是心中有几分愧疚，苏茉的声音很轻。
看着努力回避自己视线的苏茉，霍凡的心狠狠一紧。可是，即便心情已经低沉到了极点，临走之前，他还是不忘关心地叮嘱，“你一个人在家当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也就这样一句稀松平常的嘱咐，让苏茉的心被连心和道德狠狠地鞭打着。如果霍凡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就好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苏茉失神地将已经睡熟的孩子放进婴儿床，眉头深锁。
“苏小姐，霍凡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不觉得你应该做点什么吗？”霍老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让她猛地一惊。
抬首望去，霍老爷子拄着拐杖，不急不缓地下楼，如鹰般锐利的实现紧紧地锁定她。面对这个心思深沉且缜密的老人，即便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苏茉也不免有点紧张。
反射性地朝后退却了几步，她低声回应着，“我会在最快的时间里离开这里！”
离开霍家，对她来说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不用再面对霍凡那样的炙热的视线，不再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心中的愧疚和亏欠的想法也会少很多。
即便，欠了霍凡的情，她注定还不了。
“离开这里？”
霍老爷子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苏小姐说得倒是轻松，他现在已经认定了是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的，你在这个时候消失，岂不是正好证实了他的猜测？”
苏茉语塞。
“你现在还是我霍家未来的孙媳妇，就好好地在这里呆着，做好自己的本分！”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苏茉的心沉了一下，虽然觉得很不妥，但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过几天，我要去米国一趟。S市的事情就交给你和霍凡了！”
“是。”
孩子的情绪总是很轻易地便会被影响，呆在双亲的身边，让裴裴的情绪很高涨，整个人并没有因为基地发生的事情而变得消沉。整个人就好似打了鸡血一样，没有片刻的停歇。
“爸爸，你回来了……”雀跃的声音才响起，便可以小小的身影在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奔跑着。
伸手抱住儿子，裴云冥的视线转移到了不远处的方梓身上。
“裴裴有没有好好的照顾妈妈和妹妹？”裴云冥觉得自己每天最享受的事情，就是一回家便能够看见方梓和儿子的笑颜。这种家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很好，和父亲之间的不愉快也就暂时被跑住在了脑后。
“有！”回答的声音响亮。
在打架的事情之后，方梓没有对他进行过多的批评教育。倒是裴云冥和他私下聊过，赞许了他保护母亲的行为，继而告诉他，保护有很多种办法，武力是最不理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