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汉成帝宿在昭阳殿。
我倾身立于榻前,替他仔细地揉捏肩背,驱散疲劳。
“皇上,可是近来朝事繁忙?臣妾每每见您,都累得很。”
汉成帝闭着双目,缓声道:“西部边陲战事又起了,死伤无数,将士们急需药品,可是如今行市上,药品奇缺,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少将士伤重不治,让人忧心。”
闻言,我的一颗心也是跟着揪起,这古时的医疗设备本就低下,若再没了药品,那惨状,可想而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半响,汉成帝才道:“皇商安家,把控着大部分药材,倒是可解燃眉之急。”
我喜道:“那前线的将士们可有救了!真是太好了!”
汉成帝睁开双目,将我拉至跟前,沉声道:“安家与许家是宗亲,如此一来,许氏怕要复宠了。”
我轻轻地抚上他紧锁的眉头,道:“许家势力盘根错节,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击垮的,臣妾有心理准备。一切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飞燕,朕日后怕是不能经常来昭阳殿了,委屈你了。”汉成帝柔声说着。
我摇摇头,“能为皇上分忧,臣妾不觉委屈。”
说着,他不无欣慰地将我轻搂在怀。
好一会儿,我从他怀中探出头,轻柔地说道:“皇上,臣妾想要求皇上一件事。”
“但说无妨。”
“臣妾想求皇上将青鸾赐婚给刘欣刘公子。”
汉成帝闻言,将我拉离怀抱,低声道:“可是听闻了些什么?你无须在乎那些,朕相信欣儿,更相信你。”
我甚是感动,只轻轻摇了摇头,道:“人言可畏,臣妾先谢过皇上暗中替臣妾斡旋。只是赐婚一事无关乎其他,倒是可怜青鸾丫头对刘欣一片真心,想要成全他们。”
汉成帝定定地看着我,郑重道:“如此,便依了你。朕寻个日子便将青鸾封做翁主,赐婚欣儿。这样,你可满意?”
我屈膝作揖谢恩,惹来他阵阵轻笑。
深夜寂静,我正深沉地睡着,突感腹部绞痛,整个人疼得缩成一团,很快,豆大的汗珠便沁满了额头。
“皇上!皇上!救我!”我撑着最后一口气向一旁熟睡的汉成帝呼救。
汉成帝惊醒坐起,被我的样子吓坏,手也不知该抚向哪里。“飞燕!你怎么了?!”
“快传太医!”我喘息不匀,感觉力气被一点一点地抽散,似要疼晕过去。
“来人!快来人!传太医!”汉成帝焦急地喊着,又一边在我耳边安慰:“飞燕,你要撑住!太医很快就来!”
忽感觉下身似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在床上晕染开来,我挣扎着用手摸了摸,惊道:“血!是血!”
之后,便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耳边只有汉成帝一声高过一声的疾呼。
待再次醒来时,耳边依旧只有汉成帝的声音。
他暴怒地在苛责宫人们:“你们这群狗奴才!是怎么照顾娘娘的?!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身上的疼没有那么强烈了,我依旧虚弱,艰难地开口:“皇上……”
发觉我醒了,汉成帝立刻飞身到身旁,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靠在他怀里,疼惜地说:“飞燕!你终于醒了!吓坏朕了!”
“这是怎么了?”我恍惚地开口。
汉成帝并未答我,只轻轻地搂着,身体轻微地颤抖。
我微微抬眸,下面跪了一屋子奴才,还有一位年迈的太医,纷纷低着头直哆嗦。
“太医,你说,我到底怎么了?”我感觉气氛异常怪异,有些急了,莫不是查出我得了绝症?!
太医抬起头,我认得他,正是宫中资深的章太医,只听他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娘娘,您……您方才小产了!”
“什么?怎么会?”小产?什么时候怀上的身孕?我竟半点不知?
“娘娘,您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而不自知,是个已成形的男胎呀!”太医继续说道,无不惋惜。
我挣扎着要转脸看向汉成帝,依旧不敢置信,急切地问:“皇上,这是真的吗?”
汉成帝满目哀色,无奈又沉重地点了点头,心疼地说:“飞燕,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朕最在乎的是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要!”
“啊!”撕心裂肺地叫出声,孩子,我的孩子!我竟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今日知道,你却离我远去了!
发疯似的扯打着被子,汉成帝只在身后默默地抱紧我,不让我伤着自己。
滑胎不久,身体本就虚着,哭闹了一会,我又沉沉地昏厥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日午时我才昏沉醒来。汉成帝依旧守在身边,双目通红,似一夜未睡。
“皇上……”我微弱地叫出声。
“飞燕,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汉成帝关切地问。
我已是平静了许多,淡淡地摇了摇头,道:“皇上,不用了,臣妾想见昨夜的太医。”
“好,飞燕,但你要答应朕,事已至此,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伤着自己。”汉成帝想必对我昨日的疯怔行径心有余悸,担心地说道。
“皇上放心,臣妾已没事。只是莫名失去孩儿,臣妾必须要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安抚地说道。
“去把章太医叫进来。”汉成帝一边出声示意静候一旁粟顺常,一边轻轻将我扶起,靠在他怀里。
粟顺常领命出了内室,片刻,她便回来,身后跟着章太医。可见他一夜都在昭阳殿候着。
“老臣拜见皇上、婕妤娘娘,皇上、娘娘万福万安。”章太医恭敬地跪地行礼道。
“章太医,请起。叫你来,只是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请务必据实以告。”我尽量将声音放轻,不吓到那如惊弓之鸟的太医。
“是,娘娘请问,老臣知无不言。”章太医起身,弯腰拱手立于床边。
想到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不禁悲从中来,便直入问道:“记得你昨夜说过,我的胎已有三月,应该是稳固了,即便我糊涂,不知自己有孕,也不至莫名滑胎啊,这其中,可有蹊跷?”
“回娘娘,您是勿服了堕胎的药物,才致早产的。”太医擦了把汗道。
“是什么?”一听闻“堕胎”二字,我立刻揪心地狠抓着被角,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害我的孩子!
汉成帝见状,立刻用他温暖的大手覆上我攥紧的拳头,慌乱愤恨的心稍稍有了着落。
“回娘娘话,是麝香!”
“麝香!我记得,记得曹經娥的孩子没了,也是麝香所致!皇上,我可怜的孩子!”浑身止不住颤抖,呜咽不止。
汉成帝又怜惜地将我箍紧了几分,厉声向太医问道:“自曹經娥出事,后宫已明令禁止任何人使用麝香,领用一丝都需向太医监报备,给朕查!查谁接触过麝香!”
“回皇上,老臣已连夜差人查过,太医监的麝香并未少一分,想来那药来自宫外。”
“那饮食呢?昭阳殿的饮食可都仔细查过了?”汉成帝沉声问道,我能明显感受到他在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都已查过了,不光娘娘的饮食,上下宫人的饮食也都查过,皆无任何问题。”
“岂有此理!那你给朕解释解释,这麝香到底是从何而来?!”汉成帝怒喝道,手上的青筋都凸凸暴起。
章太医忙附跪在地,连连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老臣不才!实在不知起因何处!”
眼见着汉成帝就要将他发落了去,我忙柔声道:“皇上息怒,章太医无罪,是那贼人太狡诈。想来也是我命中与这孩子无缘,就不要徒增无辜杀戮了……”
“娘娘……”一旁的侍候的粟顺常,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汉成帝心痛又无奈,摆摆手,道:“下去吧,都下去吧!”
就在太医和粟顺常都要转身离去时,青鸾端着一盘点心急匆匆地进来。
“太医,太医!还有这盘糕点没有验查!”青鸾急切地说道。
我强撑着再次坐起身,寻问道:“青鸾,你说什么?”
“姐姐你忘了吗?昨日午后你才吃过这盘杏仁酥,晚上便小产了,不得不怀疑,这糕点中有问题!”
我轻抚了眼角的泪,对了,这东西,还是曹氏送来的呢,她原先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确不得不让人怀疑!往盘中一瞧,还剩半块杏仁酥残渣!
“对,章太医,你快给瞧瞧,看有没有问题!”汉成帝也赶忙说道。
章太医领命,执起那半块杏仁酥,闻了闻,面色凝重,又捻了些碎渣尝了尝,顿时双目瞪大,向汉成帝拱手言道:“皇上,没错,这杏仁酥中的确含有麝香!”
汉成帝立刻暴怒起身,喝道:“大胆!究竟是谁!是谁干的!”
青鸾此刻倒是个难得镇定的,临危不乱地说道:“回皇上,这杏仁酥是昨日午后,曹經娥送来给姐姐,说是之前因为误会连累了姐姐入狱,如今想跟姐姐言归于好,言辞恳切,不想竟怀了这样恶毒的心思!”
“大胆贱妇!大胆贱妇!来人!速将曹氏那贱妇给朕拿了来!”汉成帝暴喝道。
数十个羽林骑飞身进来,领命又飞身出去。
我已是寒了心,曹氏,竟真的是你!亏得我昨日还真以为你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你竟如此狠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