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丙笃这才知道招揽是今晚的主要内容,赶快推辞:“韩长官太抬举了,长官提携之语说了两次,卑职就是再不识抬举也不能相拒,只是卑职前月面谒程长官时,程长官说卑职的老长官杨主任即将从法国回来参加抗战,卑职追随杨主任多年,西安事变后主任蒙尘渡海,卑职尚无任何报答,只等此次回来效命于主任麾下,以全卑职之志,还请韩长官体察下情。”
韩复榘新败之际正要用人,听说过马丙笃之事所以才有了今晚的谈话,否则一个普通的少校挽救到室主任岂能得到封疆大吏的兴趣,眼看招揽无望,韩复榘惋惜道:“既然你有协佐旧主之义,我也不能再强逼于你,不可你得了好名声,把个强拉友军爱将的恶名留给我老韩,既是这样,我也不再留你,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我来助你一助,我老韩的大门可是对你常开的!”
马丙笃就赶快说急赴安阳领命,希望得到汽车或是马车方便上路。韩复榘问清马丙笃的队伍人数和辎重情况,按动电铃叫进一个副官,交待安排两辆卡车带足油料,明早送工作队出济南向西,沿着聊城直插邯郸再到安阳,总计不到600里路程,只要不遇到日本飞机,当天晚上定能赶到。马丙笃大喜过望,敬礼致谢告辞出来,回到宿地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家,宿地顿时一片欢腾。
1937年10月29日晚9时,马丙笃一行终于抵达豫北安阳,在安阳城中的天宁寺见到了阔别三个月的赵如琢和葛凤兰,兄弟见面先握手后拥抱,马丙笃的第一句话就是:“喜酒等着我没有,别入了洞房把我忘了吧?!”
赵如琢的脸皮始终厚不起来,赧然笑道:“三哥不在,凤兰她也不同意办喜事啊!”
葛凤兰还是那付*脾气:“就是嘛,马大哥不在西安吃我们喜酒的人都没得,我就说男人家保国打仗才是本事,现在到了前线,哪个时候你杀个日本鬼儿我当时就嫁给你!”
其他相熟的队员们也纷纷来打招呼,小道士、迷糊、黑头和曹证等人也专门讨要喜酒,赵如琢更加不好意思,作着罗圈揖说着:“到时一定请,一定请!”
笑话只说了几句,马丙笃就迫不及待的说到任务上,因为留给工作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刻安阳已经受到日军连续9天的进攻,第20集团军司令兼32 军军长商震率领麾下66和67 两个师驻守。10月20日拂晓日军开始偷渡漳河,商震指挥边打边退被迫撤出漳河阵地,相持到22日时商震开始组织反击,收到杀伤效果后又退守漳河并炸掉了漳河石桥,商震不能让紧跟而来的日军站稳,于是组织了三个营的敢死队反攻,却被日军迂回的坦克切断退路,三个营的士兵失去退路都杀红了眼,全部冲向日军进攻部队,最后壮烈牺牲。现在安阳城北30里的漳河边炮声不断,颇有当初正定防御战的样子,所有人也都知道,漳河防线挺不了多久,安阳沦陷也就在这几天了。
赵如琢先到了四天,在炮声中在安阳先行开展工作,在河南省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的配合下,终于搞清楚了国防参议会命令抢运掩埋的“先周遗存”到底包括什么,赵如琢咬紧牙关,用了四个字来形容这批文物——国之重器!
正说到这里,天宁寺进来十几个人,分别是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的署员和中央研究院的考古专家,都是听命于国防参议会的要求暂时放弃转移来配合马丙笃的挽救工作。
这个行政督察专员公署本是个临时机构,按照内政部的要求,省政府可以在离省会过远地方因有特别事件发生时期,如剿匪清乡等,指定某县或某几县为特定区域,临时设置督察专员,特别事件办完后即行撤废,可是后来成了常设机关,地位在省下县上,安阳本来距离省会开封不远,可是隔着一道黄河管理不便,所以也设了个第三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这时节专员已经转移,留下了几个普通署员聊算配合。
而中央研究院的来头更大,1927年5月开始筹设,是中华民国最高学术研究机关,设有物理、化学、工程、地质、天文、气象、历史语言、国文学、考古学、心理学、教育、社会科学、动物、植物等十四个研究所。首任院长便是由大学院院长蔡元培兼任,宗旨是“实行科学研究,并指导、联络、奖励全国研究事业,以谋科学之进步,人类之光明”。自安阳小屯村商代甲骨器出土以来,中央研究院便常年派员驻此研究,现在剩下这几位也是收拾好了行李,只等马丙笃的工作结束就离开。
赵如琢来得早与这两路人都认识了,当下介绍道:“这位就是第一战区文化挽救室马丙笃主任,也是我的西安同乡,更是我结义兄长;这两位是中央研究院人类学与考古学泰斗李济先生的高足章在涯先生、梁珙先生;这两位是第三行政督察专员公署督学邵禀实先生、警佐费举先生。其他各位我也不熟无法一一介绍,想必都是中央研究院和行政公署的得力干将。”
马丙笃向众人行了军礼,章在涯、梁珙和邵禀实都是半躬还礼,费举因为警佐身份也举手还了军礼。
马丙笃先客气道:“兄弟从北平潜来安阳,又走了海路,途中耽搁不少时间,不想日寇竟进兵城外,让大家于危地久候实丙笃过也!”
章在涯年纪不大但作派生硬,俨然是做惯了研究说话没有顾忌 “唉,马主任,宛城事变时我们就想搬迁了,可是上面又说日寇不会南下,最多得平津而息手,所以就先遣散了人员,只留下我们看守,后来河北局势糜烂,我们研究院多次向行政院和军委会呈文促请协助搬迁出土古物,屡无下文,现在幸亏有了文化挽救室马主任到来,可解燃眉啊!”
邵禀实是现任督学,放在前清也算一府七品学官,权柄虽小但荣耀非常,因专员先跑把这事情扔下实在不忿,可是因为这文物保护也算自己该管之责,此时炮声在耳心中发焦,哪里还顾得上客气:“马主任,恁赶快清点看看,这堆老东西太重了,早想办法还中,晚了就来不及了!”
费举倒是从军出身,只不过混吃地方日久,早练成了一身滚刀肉:“马长官,恁说咋弄咱咋弄,这些老东西实在不成就先放放,要不然沉到洹河里头也中!”
梁珙一向话少,见安阳这两位仁兄有撂挑子的意思,也顾不上措置合适语言出口急道:“上面让马主任全权负责此事,马主任还是先看看东西吧,可有一样,这些东西对我华夏民族至关重要,哪怕一块小渣子也不能扔下,说句不恰当的,这些东西好比是咱中国人共同的祖先牌位,绝不能扔!”
马丙笃听完觉得头大,敢情电报里说的“会同”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抢运掩埋先周遗存的话,被这些人理解成了让自己拿主意,黑锅谁都不愿背。其实无论运也好藏也好,各有利弊没有实质对错,错的只有一点——慢!想必赵如琢来前这两方面已经争开了,一方要运,一方要埋,赵如琢来了也劝不开,直等到自己千里转至安阳再定夺,时机早就失去了,现在日军破城在即还在争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想到此,马丙笃拍桌而起阴沉着说:“日军从北平一路南下,你们早干什么去了!保定、石家庄、邢台先后失陷,你们还在这里争吵,中央研究院同仁想保护文物在情理之中,而你们安阳地方这般推诿,马某虽然只是小小的少校主任,但还兼着第一战区巡视官,一封安阳地方卸责脱身的电报马某还是能奏给程长官的!”
邵禀实听得腿打哆嗦,赶快回话:“马,马长官息怒,不是俺们不尽心那,自从上个月研究院的先生们就要搬迁,说是走平汉线用火车运到汉口,可是没有批下一分钱的经费,俺们总不能拿枪逼着老百姓出夫吧,这实在没办法才想着就地掩埋。”
章在涯苦笑着替邵禀实开脱:“马主任,邵督学所说的是实情,现在国难时际经费不足,不怕马主任笑话,我们也是经常饿着肚子做研究,饿几天肚子不要紧,亲手发掘出的先祖遗存要在我们手中丢弃,实在,实在是……”
费举听到有台阶下,也赶快表态:“马长官,俺是个粗人,研究院的先生们过得也苦,不打仗的时候俺还代表专员慰劳送给养,又派两个警员守在小屯村保护先生们的安全,要说护活人俺没二话,这死东西嘛,唉,恁说咋办俺就咋办吧,谁让安阳摊上老祖宗了呢!”
赵如琢对双方争执有些了解,自己苦劝几天也不管用,没想到马丙笃一拍桌子双方都说了软话,有了态度就好解决了,于是赶快打圆场:“诸位,都是为了先祖遗存,现在不论对错,定下办法是最要紧的,晚了我们可都是千古罪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