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参议会秘书长彭、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钧鉴:
职部自民国26年9月29日受命,10月9日乔冒伪军入平,10月12日夜自国立北平图书馆运出图书凡152箱,计有唐开成石经拓本178卷、敦煌唐人写经1200卷、藏文甘珠尔经600函、木雕经版500块、宋元明孤善文本702卷,因日伪盘诘甚密不可通衢,故职部将书暂藏于平东12里故清恭亲王陵明堂前日驻屯军墓内,俾国土光复可启之。又,此恭亲王为顺治五子常宁,并非故清总理大臣奕訢。
另于行动中诛伪北平治安维持会社会科科长魏以下4人、伪侦缉队2人,魏逆原籍杭州,系主动投日,迫害我士绅百姓恶举无算,敦请彭程二位长官发文有司查办其乡籍党伙。此行动职部无一伤亡,另查缴魏逆财产银元1652元、黄金60两、金银珠饰若干,由职部随携俾归战区长官部上缴备勘。
因北平系日酋所在,为防侦测,行动期间无线电全程静默,现职部已全员潜至保定西40公里,于白洋淀湖沼区隐蔽休整待命,下一步任务为何盼示。
职国防参议会第一战区文化挽救室主任、第一战区巡视员马丙笃敬致 酉养
把这封刚拟好的行动报告又仔细看了一遍,马丙笃签上名交给艾尊贤发报,然后走出屋子,望着连天水色心情舒朗,高伸双臂深吸了一口混着芦苇清香的水气,午后的阳光还很暖和,但头顶却有两队大雁向南振翅,从空中不时传来啁啭的秋声,队员们一个个懒散的或坐或卧,晒着太阳吹牛聊天,当然,也有闲不住的人。
迷糊向来嘴馋,这会儿带着几个人在水浅处摸虾,从笑声中就能听出收获不小。上午迷糊本来是在捞菱角,这时节的菱角十分饱满脆甜,迷糊生在甘肃旱地,哪里见过这种水灵果实,于是边捞边吃没有停休,马丙笃当时只说了一句——药书上写菱角最发冷气,凝肾损阳。迷糊赶快呸呸两口,吐出正吃的菱角渣,问什么能补阳呢?马丙笃说水里的东西最好是虾了,迷糊便扔了半筐菱角改去摸虾,可是这虾子尤其机灵,迷糊折腾了半天没有成果,只能央请村中的小孩子指点,代价是把退下子弹的手枪让小孩子瞄瞄。
这个小渔村还是牛七彩一路带过来的,村子十来户人家,座落在一个三十多亩的岛上,环岛是大片的芦苇,水道隐密,与外界根本不通陆路。日本人此时虽然占了周围的保定、仁丘,但对这水荡丛生的白洋淀还没来得及伸出触角,没有成规模的船只和军队只能绕着走了,再加上淀子里鱼虾藕菱随处都是,生活在此处的人自给自足没有问题,因此白洋淀成了华北大平原上历代百姓逃兵躲灾的首选之处,牛七彩的铁炉庙村也有不少人来投亲靠友,因此当工作队选择南下休整的地方时牛七彩就一力推荐了这里,马丙笃选择这里的最大理由却不是地方隐蔽和吃喝不愁,而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如果穿过交火线回到战区司令部归建肯定凶险万分,若回去后再接到敌后任务还得反穿一次,危险顿时高出百倍,所以不如留在敌后休整,等待上峰的进一步指示。
马丙笃的这个选择大家均无异议,一众人潜离北平城百里后又装成伪军,钱大拿和牛七彩路熟,不走大路专钻小道,五十几人说多也不多,绕来绕去的在10月21日平安抵达了白洋淀,队伍不但象电报上说的无一伤亡,反而多出了一个人,正是赫兰的老部下,前清键锐营船营参领喇都!
喇都虽然是旗人,但是祖上世居广东,顺治朝时还是个正六品的骁骑校,后来吴三桂带头三藩作乱,平南王尚可喜无心随波逐流,却被自己的儿子尚之信率兵围住王府逼迫父亲联吴同反,此时在广州满城驻扎的清兵自知若反了平南王自己首当其充,加入关不久勇武还在,于是点齐人马与尚之信在城内城外厮杀起来,这一杀你来我往就是两年,两年后尚之信又反水降清回身去打吴三桂,喇都的先祖就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拼死血战得了军功,又因为是宗室之后,所以这十几辈子都荫着奉恩将军的爵位,每年俸银110两,禄米110斛,足够小家子吃用。到了咸丰道光之后物价飞涨,这些俸禄不敷使用,喇都家里再无靠山,日子过得就艰难了,最后还是喇都父亲狠心变卖家产,凑出银两打点督院和兵部,才将喇都调到京城,在漕运总督的河标营里谋个出身,在此期间与赫兰结为生死之交,没几年喇都父亲花光余钱再次运动,把喇都调到了八旗头一号的西山键锐营当了个从四品副参领,这个从四品副参领听上去大,但在京城就是个芝麻,键锐营不比河标营人直心畅,成了宗室子弟勾心斗角的龌龊水潭,喇都只有混日子的份儿了。
1900年8月,喇都安排人给因光绪事发的赫兰送了逃命信后,随同健锐营奉命进城增援抵抗八国联军,在地安门遭遇了日军,但这时的键锐营空有名头,实际上没有任何战斗力,这次遭遇战喇都倒是杀了两个日本兵,最终全军溃散,只为慈禧的逃亡争取了时间,这次失败是健锐营最后一次执行战斗任务。此后清军效法西方改革军制,废除八旗兴建新军,健锐营的青壮子弟进了西苑和北苑的新军军营,象喇都这样的中高级军官只能看守旧营,辛亥后清帝逊位,根据当时的《清室优待条件》,八旗禁军由国民政府改编,可是这一条谁也没有当回事,国民政府打心底就不想要,健锐营的残部更没有奢望得到收留,喇都也因此找到了赫兰和那隆,混在一起做起了走私买卖,直至捞尸捞物勉强糊口。
运书到达通惠河那晚,赫兰主动找到马丙笃,推辞了报酬,但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带着喇都一起南下,喇都潦倒京城三十年,人老了起了思乡之念,一门心思想回广东,估计着父母未必在世,但还能寻到些亲朋以渡残年。
马丙笃却不敢带上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南下一路上随时都有战斗的可能,再说自己最多只到冀南或豫北的第一战区长官部,根本无法帮助老人的下半段行程,这年月孤身老人万里归乡,其中的艰辛不能设想。
喇都看出马丙笃是因为自己年事已高怕累赘,也不出言争辩,默默跟在队伍的后面,马丙笃怎么也劝不走,只能暂时放下喇都的事情,所有队员人人负重走得缓慢,幸好通惠河边到恭亲王坟也就一里多地,每人来回三趟就能背运完,马丙笃也背着一箱书,在途中安排贺小东和小道士先潜行到享殿去解决看守的日本跛子兵,队伍来到坟边百十米外放下木箱折回河边再去背书,贺小东和小道士就开始向享殿摸去,不料推开殿门却看到喇都坐在殿中,那个看守的日本跛子湿漉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到进来的贺小东和小道士后,喇都慢悠悠道:“你们来晚了,爷们儿截个糊!”
贺小东扑到地上急着检查日本兵,喇都更加轻松的说:“甭看了,我给摁在水缸里呛死的,没有破绽,说到杀人不见血这勾当,民国兵娃娃比不上大清的兵!”
此事之后马丙笃知道小看了这位前清从四品副参领,这才一并带在队中辗转到了白洋淀中。
现在喇都在村边水湾子里帮几个渔民修理舢板子,马丙笃走到水边打招呼:“喇爷不歇着啊,年轻人都晒太阳了。”
喇都把芦苇编的帽子往上推了推,扭头笑道:“我这务弄了一辈子水上营生,见不得坏船,刚看他们几个用的法子不对,一时手痒才下来倒饬倒饬,让马长官见笑了。”
马丙笃心中也乐,从四品的武将放在现在至少是个旅长师长,哪个还会亲自动手修理器械,看来这个喇都确实爱着水上的生涯,叮咛了声小心后向借住的屋里踱去,远远看见矮胖的报务员高敬复迎面跑来,手里持着几张白纸。马丙笃心中一动,难道上峰回电了?不能这么快啊!莫非是开机后收到了新任务?想到此节加快了脚步,相遇后高敬复喘息着敬礼报告:“主任,收到几条军委会的明码通电。”说完双手递过来几张纸,马丙笃一一展开迅速浏览,越看越皱眉,这几张纸分别写的是10月15日邢台沦陷,驻守邢台的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峙率部仓惶南撤,邢台县长白如林也携眷逃之夭夭,国人应对逃跑将领诛之为惩;10月14日归绥沦陷,塞外名城落入敌手,日寇扶植德王组织伪蒙古军政府,绥远省主席博作义率35军撤走,全国危局势如垒卵,绥远何能幸免;自8月15日起日军飞机首袭南京,至10月15日两月间受袭65次,日机共投弹517枚,炸死392人,伤438人,损毁房屋1949间;10月12日,国共两党达成协议,南方红军及地方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任命叶挺为中将军长,项英为中将副军长,张云逸为少将参谋长,归属第三战区司令顾祝同节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