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出神间,抱朴子继续解释:“我发现这处洞穴时得到了陈抟老祖留下的几页文稿,上面记载着他去魔国领地的简要过程,以及研修长生之术的部分心得,但是写得极为玄妙难懂,我也是近些年才明白了一些,文稿中最后他留下了一首诗,我已抄出一份给你。”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普通的白纸,马鸿陵双手接过观看,只见白纸上用苍劲的瘦金体写着一首诗:
常人无所重,惟睡乃为重。举世皆为息,魂离神不动。
觉来无所知,贪求心愈浓。堪笑尘中人,不知梦是梦。
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
炉里近为药,壶中别有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诗后附有一行字:墨莲其用,息之深深。白莲其用,卧之昕昕。扶摇子喟西极洞天之作。
马鸿陵读了两遍不得要领:“陈抟老祖果然是睡仙啊,这首诗和唐伯虎的桃坞里桃花庵风格倒挺象,满篇皆是梦话,不过后面这行字有些蹊跷,‘墨莲其用,息之深深’我想大概是说黑莲令人昏睡,而‘白莲其用,卧之昕昕’就比较怪了,昕昕是明亮照射的意思,难道还有一种白莲可以让睡觉更明亮?最后这个注解‘扶摇子喟西极洞天之作’倒是难懂。”
抱朴子解释着:“陈抟老祖字图南,号扶摇子,宋太祖赐号希夷先生,所以扶摇子就是老祖的道号。西极洞天就是魔国领地了,想必宋时还没有这个名字,魔国领地的叫法也是根据藏人传说而来,中原自然不会这样称呼。”
马鸿陵反复念了几次:“陈抟……图南……扶摇子,这不都是《庄子》里的话么?‘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而后乃今将图南。’看来陈抟并非本名,而是出家入道后醉心庄子能逍遥天地而后起的。”
抱朴子点头称善:“陵娃知道的不少啊,陈抟老祖确实奉南华真人庄周为先师,在华山开创道门一脉,根据他文稿里的说法,也是从南华真人的某篇遗作中发现了西极洞天的记载,这才在五十岁时远赴青康寻访,在宋时那里一概被称为西域,此次寻访用去十年才返回华山,至于这十年历程却没有任何透露。”
马鸿陵想了想,陈抟在西行中一定发现了长生的秘法,而且不会象其他道术那样修习太难,可是又因为某种原因失败了,这才毁去千辛万苦带回的黑莲,抱朴子说的这个故事在自己脑海深处轻轻点了一点,微微有所触动,却又不甚明了的隐匿下去,陈抟的这篇遗诗究竟预示了什么实在难以理解。马鸿陵自进入镇岳宫后还没有说出满腹疑问,倒是听了这近千年前的奇异传闻,既然一时不明,索性将陈抟老祖放下,把话题转到更为关心的事情上:“爷爷,我前天在康定见到妙空了。”
抱朴子双眉一动,显然有些意外。于是马鸿陵将自己飞机失事后的所有经历和盘讲出,其间没有任何隐瞒,内心充满了对这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无比的信任。
抱朴子听完有些难以置信的摇头问道:“你爷爷的笔记你没有看完?你又找到了赵如琢的考察札记?现在还有日本人打那里的主意?你准备再次冒险进去?”
马鸿陵也是奇怪到极点,当下以问对问:“那爷爷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马鸿陵呢?怎么知道我今天上山还让挑夫送水?怎么知道我进过魔国领地呢?”
抱朴子闭目不语,似乎在回忆或是推算什么,半晌后双眼忽开,大笑了两声道:“原来如此!我来从头告诉你,1945年抗战胜利后,我因伤失了左臂回到华山,重新跟随我的师父全霄真人修行,师父因我从军八年杀气过重,就让我守在镇岳宫看门,这一看就快60年了。我到华山后的当年年底,你爷爷从第六战区弃职回家,返乡途中上山来找我,我师父给你爷爷占了一卦,卦象显示你爷爷的后人子孙将有大劫应在西方昆仑灵气所在,我师父全霄真人的卦灵验非常、万金难买,你爷爷去过魔国领地当然知道那里神秘莫测,所以十分相信这个卦辞,请求我师父指点如何保全后人,我师父也没有办法。你爷爷就决定将那次魔国领地的考察过程写在笔记里,后面再加上分析心得,如果后人真有受到劫难的可能时,可以先从笔记中得到些许指引。
1951年你父亲出生时,你爷爷抱他来向全霄真人求卦,卦象显示你父亲命中没有什么大劫,后来1975年你出生,你爷爷又抱着你来华山,不过我师父早已羽化升天,我修行不足,只能看出劫数与你有关,你爷爷打算将笔记和心得藏在祖宅某处,并向你奶奶交待,若自己死后你问起当年的从军经历和青海山洞这种话题时,就把笔记交给你供你参照。不料你只看了一部分就交给你父亲,你父亲看完后不愿你涉足险地,就毁去了笔记,但是机缘巧合下你又得到了赵如琢的札记,虽然没有你爷爷所写的那么多,但也总算了解完整个过程。
你所说的刚刚在塔公寺见过妙空,我也很是意外,若真如他所说在白塔寺居守42年能得到一个月的预知能力,而我预知你的到来却不是为个原因,因为和我们同样进洞的其他人都没有得到这种能力。我前月闲坐庭中得了一卦,卦象上说‘贞利西方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我解此卦是说有故人子孙自西方来,遇到难解时局,而且来的时间非常之早。我就留了心,后来又占了几卦,卦辞不是‘田获三狐得黄矢贞凶’就是‘负且乘致寇至贞吝’这样的凶险景象,直到昨晚才最终卜得你的到来,时间嘛当然是推演出来的,但是给你送水与卦辞无关,因为测得你急匆匆而来,又在天亮前上山,肯定没有准备饮水,这才请挑夫帮忙捎水。”
这一长串话说完,抱朴子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至于如何认出你更简单了,你爷爷当年抱你上山时我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十年前你中学毕业来到镇岳宫,其他学生不是叫你名字了么?那时我就听出你来,你和你爷爷年轻时长得完全一样,要是穿身国军军装,我说不定会给你行礼的,今天认出你更不会错!”
马鸿陵也恍然道:“怪不得当年您问我高考录取分数,原来那时就已经知道是我了,为什么当年不认我呢?”
抱朴子笑道:“我是想认你啊,看你们在院里休息时都说饿,我就进厨房去拿吃的,转身出来你们这几个孩子就跑得没影了,也是我们福缘未至啊!至于如何知道你进入过魔国领地那更没有什么神秘,去年飞机失事的新闻天天在讲,我虽然在这山野道院看门,但也有广播听有报纸看啊,你们三个幸存者的名字当时谁不知道?!”
马鸿陵也是嘿嘿直笑,原来,抱朴子除了以卦象测得故人之后在今天上山外,其他都是普通人都能掌握的信息,看来自己过于担心了,毕竟这个世界的99%是平淡真实,神秘未解的部分少之又少,都说世事难料,但是在妙空眼中,魔国领地却有预示未来的能力,在陈抟眼中,魔国领地还是蕴藏着长生的方法,世事真的难料么?长生真的存在么?
马鸿陵正要向抱朴子继续请教妙空的说法,但院中开始络绎进来些香客游人,四处指指点点大声喧哗,所以只能停止了交谈。
此时正值劳动节长假期间,来华山的游人极多,这些人昨晚连夜登山,早上在东峰看完日出后开始四处游览,镇岳宫虽然不是什么显赫名胜,但因地处西峰下的山路边,往来都要经过,再加上镇岳宫有着公主和玉井的传说,这种景点最能得到国人青睐,所以照相的、磕头的、给功德箱塞钱的不一而足,还有往井里丢硬币求福的,更有三个人看到抱朴子长须白发、仙风道骨的样子,凑上前来请求指点人生财运。马鸿陵看在眼里有些好笑,抱朴子摇摇头说自己只是看门人,并不会看相算命,可是越这样说这三个人越觉得抱朴子有本事,别的寺院道观都是盼着人来算命花钱,而这老道却推辞不受,一定是肚里有真货,反复纠缠不休,甚至有个中年妇女指着马鸿陵对抱朴子说:“老道长,你这不是正给这个小伙子算么!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抱朴子实在被缠不过,指指自己空空的左臂说:“我要是会算命,自己的胳膊还能保不住?”
这种自戕的话一说,几个香客不好再做纠缠,只能自觉离开了,马鸿陵心中带了笑意:“爷爷,你就给他们看一看也无妨啊,我看他们不缺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