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爱民继续说道:“当时为求与日本人媾和,北平军分会代理委员长何应钦与宋军长一起本着一面抗日一面交涉的首鼠想法,成立了冀察政务委员会,在这个委员会里担任最高顾问的竟然是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面对国人问责,宋军长发表谈话希望‘中日亲善’,以曲线方式与日军周旋,不思积极备战,百般忍辱,想换得冀察两省的太平,这次七七事变,日本人露出尖牙利齿开启战端,宋军长一枕黄梁终成虚幻。”
马丙笃奇道:“以宋军长阅历之丰,岂能看不出日本人的手段?”
胡爱民还是长叹:“当局者迷啊,北有日本人对长城内的虎视之目,南有委员长对杂牌军的鲸吞之口,宋军长目光虽炬,却依然是旧军阀作派只思保存实力,说到要根源是对抗日无望,差点成为千古罪人!”
马丙笃自九一八来满心想着出陕抗日,这六七年来一直在盘算着军事手段如何应对,对中日双方高层间的交涉所知甚少,更加不清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此时虽然也是痛恨,但毕竟全面抗战已经开始,宋哲元从私心出发的想法已经破产,接下来应该是如何面对战局、在战场上与日本人一较高下的时候了。于是收拾起心思,换了话题问道:“参座,我们十七师此来河北,是什么任务啊?”
胡爱民也有些吃不准:“据我们从西安出发前的情报,现在我军尚未全面动员,中央军还要防备日军从海上进攻淞沪,同时日军满蒙驻屯军也向山西发起进攻,所以估计到达华北增援的部队不会多于三个军,估计任务也是迟滞日军进攻,为后方构筑防线争取时间吧!”
马丙笃知道胡爱民不会对这话题藏私,看来是真不知情,既然日军情况不明,友军情况不明,总该了解了解自己的上司十七师新任长官赵寿山的情况吧!遂即问道:“参座,你曾经说自己是户县人,咱们赵师座也是户县人,你们可是同乡,虽然以前也认识,可是没有共过事,不知道赵师座行事什么风格,以后要在他帐下效命,老兄得多多提点一下小弟啊!”
胡爱民笑骂道:“你这家伙,我还当你一身傲骨,原来也想着拍马奉迎!”
马丙笃挤出几丝憨笑:“参座大哥,不是兄弟多虑,赵师座以前在五十一旅当旅长时我曾打过交道,听说治军极严,性情难料,兄弟这番打听也是为了日后的战斗,总不能连上峰的喜好和习惯也不知道吧!”
胡爱民笑了一会开口道:“也罢,看你一路保护我多有辛苦,就给你说道说道,你姑且听之,出此门后我可什么都不承认那!”
马丙笃闻言连连点头,给胡爱民的杯中续上茶水,作好了恭听状。在胡爱民回忆式的介绍中,马丙笃了赵寿山解为人知的另一面……
胡爱民和赵寿山不但都是户县人,并且是同乡同村,更是同年,自小玩大十分交好。赵寿山幼年丧父,靠寡母辛苦抚养,胡爱民家境稍裕便时常接济,两人志趣相投,同时考入陕西陆军小学,辛亥后在冯玉祥部队做参谋,后来双双转投到杨虎城的十七路军里共谋发展,不过胡爱民心思细腻,就在军事教官和参谋职位上固定下来,后来在三十八军作战处任上校处长。而赵寿山不但多谋,而且善战,遂调入作战部队履任连、营、团、旅长官。
西安事变后, 蒋介石令杨虎城“出洋考察”,原十七路军在蒋介石分化收买之下发生了大分裂。首先是第七军长兼第四十二师师长冯钦哉率部投蒋,被蒋介石扩编为第二十七路军,摇身一变当了总指挥;接着警备第一旅王俊部、警备第二旅沈玺亭、第十七师四十九旅旅长王劲哉部先后投向南京。在失去两万余人后十七路军所余不到四万人,遂编为陆军第三十八军,下辖整编师十七师和整编一七七师,蒋介石介石看到分化见到成果,也不敢逼人太甚,还是发表由杨虎城保荐的孙蔚如、赵寿山和李兴中分任军师长。
赵寿山爱兵如子,从不打骂官兵,每晚亲自查铺为士兵掖被子已成为习惯,只要知道官兵患病,赵寿山都会去探望并让伙房做开小灶调养。而赵寿山随军生活的儿子赵元介和女儿赵铭锦却每天同官兵们一起吃大灶。关心之外的要求就是军纪严明,刚到赵部的新兵,第一个要接受的训令不是三民主义和革命理想,而是“不嫖、不吸、不赌”和“不扣饷、不压级、不扰民、不遭民”的大白话教育,赵寿山的部队辗转夜宿村庄,经常会帮老百姓干农活,所以民间口碑极好。
此次赵寿山授命率部出陕,到达河北后愈加觉得战局多变,原参谋长升任副师长带领十七师的四十九旅在侧后随时接应,参谋长一职暂缺,于是赵寿山致电孙蔚如恳请将自己的老伙伴胡爱民调入十七师任参谋长,以期兄弟同心共赴国难,胡爱民虽然心思细腻,但胸中还是一腔热血,闻讯后即要动身,刚好与从川康考察归来回十七师归还建制的马丙笃一行时间相同,孙蔚如这才写了道命令,让马丙笃护送胡爱民同至河北,与赵寿山会合。
这个小队伍的两位主官虽然相差十几岁,但都急切地想到达部队,所以从西安出发后马不停蹄,经风陵渡、临汾、上党,出太行山又自邯郸北上正定,小队人马通行方便,十五天时间足以到达,不料在邯郸城外遭到日军飞机扫射,胡爱民摔下马背又被子弹射中大腿,本来20毫米航弹击中当时就应丧命,最差也是立即断肢,幸好子弹被马身骨骼阻挡,去势已微,仅把大腿擦掉一块肉,随后伤口又化脓,受伤不轻无法继续行走,众人只能在邯郸停了十来天,马丙笃的家传医术又派上用场,几经波折救了胡爱民一命,一直以来自视清高的胡爱民这才有了结交之意,主动示好以兄弟相称。以后的路上紧赶慢赶,到达深县地面时已经是中秋夜里,不料又扑了个空,只能在这小小的铁炉庙村休息一晚。
听完胡爱民讲的故事,马丙笃告辞出来带着小道士查哨,因此处已经算是战区,所以马丙笃将北、西、东三个方向的警戒线远远设到了五里之外。骑马巡视完岗哨后,回到村中保长家里,马丙笃只脱去了武装带和鞋子,躺在土炕上很快睡着,从军奔波已久,习惯了倒头就睡、听声就起。
天快亮时,几声枪响将马丙笃惊起,听上去枪声从正东传来,都是汉阳造八八步枪的击发声,零散的交火中还夹杂着几声毛瑟手枪的清脆,马丙笃略一思考,在东方警戒的是迷糊,这家伙遇事机灵鬼主意多,打不过也跑得了,听上去交火不算激烈,显然对方也在试探着底细。
队员们迅速冲到院中列队检视枪弹,没人喧哗脸上也没有惊恐,相反的眼中微微有些兴奋,在一阵哗拉哗拉的装换*和拉动枪机的机械声中,胡爱民和马丙笃也极快的走出屋子,胡爱民看到这一幕心中极为高兴,到底是三十八军的精锐,不禁对身旁这位从医转军的年轻人又高看了一眼。
马丙笃没有废话,直接命令到:“曹证、黑头各带五人从左右两侧迂回到东面支援迷糊,其他人跟我沿大路出村向东,小道士保护好胡参座不要出门,大家看清情况再开枪!明白没有?!”
队员立正虎吼:“明白!”
马丙笃一挥手,曹证和黑头带了自己挑好的队员窜出院子,胡爱民这时发话:“至信,不必分人保护我,我们一同去看看!”说完不等马丙笃的回应迈步走向院外。马丙笃看着无措站立的小道士大声吼道:“还不跟上保护参座!”小道士悄悄撇下嘴转身去追胡爱民。
马丙笃带着不到十人沿村中大路向东交替掩护前行,前方枪声略略有些密集,多出一种从未听到过的步枪声,比汉阳造声音更加尖锐,马丙笃出村后弯腰跑了四里地,发现迷糊正趴在一截夯土矮墙上用枪对东方射击,马丙笃为防误伤大喊:“迷糊,是我们!”随即冲到矮墙后拿出望远镜观看,只见远处约一千米的地垅里,零散趴着七八个身穿黄色军服的人,在稀疏的玉米青苗间伸出枪口胡乱射击,动作生疏且十分盲目,马丙笃看到对手稀松,心下大定,指挥其他增援队员展开位置进行火力压制,然后问迷糊:“怎么回事?”
迷糊孤身临敌了十几分钟已经汗透全身,现在终于放松下来,拧开水壶喝了两口,才说道:“饿正放哨尼,那时候天还莫亮,东边来了十几个人,饿喊话问哪部分的,那面儿就放枪,饿这才还击,打了几分钟看饿一个人就想分兵来围饿,饿打到了他们两个人,刚撤到这个墙后头你们就来了。”说完一拍头:“队长,得留神他们分出去包抄的人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