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最近的那个人,身材高大挺拔,一袭墨蓝左衽云袍,漆黑笔直的长发用墨冠绾起,两条缀珠冠带沿耳际落下,使侧脸冷峻的棱角柔和不少,剑眉星目,粗犷中却带有儒雅,俊朗飘逸,气度不凡。
定定看住他的眼睛,那种出生入死的将士眼中独有的硬朗和坚毅是我周围人群中所罕见的。呵,阵守北庭的战神,我的皇兄,莫东谚。
他坚挺的下巴轻轻一点,声音醇厚有力,带有冰冷的光泽:“殿下多礼。殿下亲身赴约,臣之幸。”
莫西予则浅然微笑,身形如兰般清雅,启口回道:“臣弟惶恐,谢殿下关心。”
站于他左侧的莫南洹眼神就不那么好,冷冷看来,然后轻笑着说道:“二皇兄厚爱。臣弟觉得太子殿下才是当真别来无恙,今日脸色甚好。”
站在最前的莫东谚侧脸回首,给了他一个适可而止的目光。莫南洹对铁面无私的莫东谚稍有顾忌,忍住和我斗嘴的冲动,紧抿嘴唇,满脸不乐意。
我心里忍俊,脸上一笑,不理他的冷嘲热讽,面上礼节给了个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众人难得有空相聚玩乐,何必如此拘束。”
说完哈哈一笑,领着众人一同上坐。无赦则在我用手一摆后恭敬出门。
端坐在长桌的主位,目光扫过两侧的莫西予和莫南洹,我定直向前望去。莫东谚正坐对面,他旁边一位上坐有一人,从我进门到现在都未曾出言的熟悉的陌生人。
见我打量他时,他目光如水,淡淡一视便移开目光,优雅地举杯饮茶。
当日在沉烟坊被我救下的美人?!
当时月下模糊,只知他是个淡雅的美人。今日细看他的容颜,才觉他脸庞轮廓很深,肤色白皙,唇形完美,眼睛深邃而清澈,眸子竟是靛蓝得如墨。五官细致而英气,显然带有异族的血统。
他的身份此刻很明白,芎孥国的衮王——贺兰霁云。
我心里并未有多大诧异,他也一样。两人皆如初次见面般。
其中,一人以好色夺掠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看,一人则不动声色地用茶杯躲开这厌恶的目光。
以上九成可能是此时旁边三人内心所感。果不其然,莫南洹沉不住气,冷冷抛出一个 “哼”。
我顺声睨了他一眼,然后乐呵呵地开口说道:“此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衮王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品貌俱佳,真如仙人下凡啊。”
举手敬茶,身子已经自动走出十几步,来到他面前。
他随即起身,巧妙避开我伸出的一只魔爪,举茶回敬,温柔笑道:“殿下过奖。”
听到他轻柔悦耳的嗓音,我抬头盯住他漂亮的脸,冒心的双眼只怕是痴了。
这一痴不要紧,我一不注意,手中的茶已经倾泻了一半,滚烫的茶水顺着衣袖流到我举杯的手,“哗啦”一声,杯子摔落,沿着厚实的毯子滚了几滚。我的手则后知后觉地麻疼,不住“哇呜”一叫。
这几下功夫里,厅中四人先是一愣,然后皆憋脸闷笑。尤以莫南洹笑得最大声,肆无忌惮地狂笑。
贺兰霁云眼中带有浓浓笑意,露出一个雅致的笑容,轻声道:“太子殿下小心。”
我抱以羞赧一笑,然后恨恨回头,凶光全抛向那个可恶的莫南洹,而抿嘴浅笑的莫西予和嘴角微弯的莫东谚则适时收住笑容,回复平时严谨的模样。
我怒极反笑,冷声对莫南洹道:“四皇弟,笑成这样,小心噎到。”
走过他身边,左肩狠狠撞了他一下,果不其然,大笑不止的他噎住了,一阵猛咳。我坐回位置,安然欣赏他怒气腾腾却又咳嗽不止,泪水直呛的怪异模样。
帐内气氛逐渐变冷,每次我和莫南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冷场才怪。
就在此时,帐外的侍卫进来禀报说:“元帅,索侍郎已到。”
莫东谚点头,然后侍卫出去领来一人,正是两个月前新任刑部侍郎的索罗。他一身风尘仆仆,似乎赶路很急,脱下外罩的披风递给那侍卫,随即走上前来,手中抱着一团长长的东西,用棕布缠了好几层,应是什么宝贝物件。
“我来了。”他简单地向莫西予打声招呼,然后微笑和其他人点头示意,不过显然没包括我。
索罗与莫西予自小就是铁哥们,素来以平辈论交,平时场合中,索罗可以不用敬语随口称呼莫西予。莫东谚和莫南洹知道他们俩关系很好,与索罗也算志气相投,所以没把他当外人看。
索罗面容俊秀,举止文文雅雅。但今日却见到他豪爽的一面,也算稀奇。不过,他性子明显还是书生气十足,不喜与庸俗之人言语。这才刻意忽略我。
他是索家独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虽然身份与我差上一级,但也不是好惹的。
我吃软怕硬,山不过来我过去,于是主动上前与他打了个招呼,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假的连我自己都受不了。
他一个天生贵公子,才华横世,恃才傲物是可以原谅的。只是,这脾气,对他一官场中人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我边点头边对着他微笑,心里略抱遗憾,嗯哼。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前来,都是些贵胄子弟士族文人的,大多都与莫家三兄弟是泛泛之交。有些人我认得,但更多的不认识。最有趣的是,族风甚严的夏侯家居然也让几个年轻一辈出来猎玩,这可真是罕见。
夜幕降临时,人数到齐了。圆厅内已经浩荡挤满二十来人,圆桌旁边又另设了几块长桌,众人团坐。晚宴开始。
帐外冷意愈重,帐内杯觥交错,灯影重重。宴上的饭菜虽不及宫中的精致华美,但野味山珍格外新鲜,冷酒辛辣中蕴有甘美,周围都是志同道合的私交,所以众人不再束手束脚,酣饮大啖,好不快活。(未完待续)